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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荆驾马前来扣窗:“陛下!大昭寺山上起了浓烟!”
    萧珏面色一变,一把掀起车帘,山峦之巅果然浓烟滚滚,那个位置……正是云妃的小院!
    叶卿瞳孔一颤。
    萧珏面皮绷紧,他抓在车窗木板上的手因力道太大而骨节泛白。
    “备马。”他咬字极重的道。
    王荆很快就牵了一匹青骢马过来,萧珏拨开车帘便往车下走去。
    叶卿眼见他跨上了战马,忙唤了一声:“陛下,臣妾跟您一道去。”
    萧珏扭头看她一眼,他面上依旧全无悲喜,只是明显能感觉到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那双锐利的凤眸永远也叫人看不透,黑漆漆的尽头,却透着一股怆然感。
    他没有拒绝,只朝着叶卿伸出了一只手。
    叶卿见此,忙跳下马车。
    他俯身拦腰一勾,叶卿便落到了马背上,再狠狠一甩马鞭,青骢马撒开四蹄就沿原路跑了回去。
    王荆不敢耽搁,点了一队骑兵跟上去。
    墨竹和文竹会武功,也寻了两匹战马驾马跟上。紫竹和安福不会骑马,同车队跟在后边。
    山路曲折环绕,明明能直接看到大昭寺所在的山峦,策马许久却依然没到山脚。
    叶卿用力抱紧了萧珏的腰身才能保证自己不被甩出去,她头贴在萧珏后背,还是能感觉到疾风划面,耳畔全是呼啸的风声,还有踏踏的马蹄声,以及萧珏不断甩马鞭的声音。
    到了大昭寺山门前,萧珏弃了马,一把把叶卿裹进怀里,运起轻功越过那九百九十九级石阶,直往后山而去。
    越往山上走,浓烟越浓。
    待到了云妃所居的小院前,火舌已经卷落了屋上的横梁,整个小院轰然坍塌。
    院外站了不少拎着水桶的僧人,个个灰头土脸,皆是一脸挫败。
    住持一脸悲悯,捻动佛珠念着往生咒。
    烈日灼人,山上的荒草枯叶几乎要被晒得燃起来。
    萧珏瞳孔里倒映出那熊熊燃烧的屋舍,喉咙里发出一声怆吼,干涩,钝痛,最后都归于喑哑。
    帝王带着他完美的冷漠面具,倔强的不肯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唯有那殷红的眼角出卖了他的悲伤。
    这场大火一直燃到了日落西山才算彻底熄灭。
    房屋点燃前,应该是浇了松油,才烧得这般干净,除了灰烬,什么都不剩。
    仿佛云笙这一生里的所有罪错和不幸也被这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一个矮胖的影子踏着残阳走来,手中捧着一个南疆特有的花鸟彩釉瓷瓮,是方神医。
    他看了一眼夕阳下的南方:“闺女,师伯带你回家。”
    方神医说,把骨灰带回南疆葬在她师父坟旁是云笙的遗愿,不用立碑,不用垒坟,在她埋骨灰的地方种一棵桑树就好。
    她盼着回家盼了好多年,早些年,她因为爱,因为恨,被困在了这里。
    幡然悔悟时,一切已经迟了,她已背了一身的罪孽,被愧疚和悔恨囚在了这方寸之地。再后来,她老了,回到千里之遥的南疆,更成了奢望。
    桑梓之地,父母之邦。
    如今尘归尘,土归土,她一身皮囊化作余烬,终于能回到生养她的那片土地。
    大昭寺的僧人当夜为云笙做了法事。
    两日后方神医收拾行囊,带上云笙的骨灰踏上了回南疆的行程。
    此去山远路遥,方神医跟着一个跑商的商队共行。
    十里坡外,一辆马车停在高坡处,这里视角正好,坡下的官道能尽收眼底。
    天阴阴的,坡上杂草丛生,萧珏一身素净白衣站坡前,呼啸而过的山风扬起他的衣角,在苍茫的天地间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却更显寂寥。
    白色的冥币被风吹得四下飘零。
    不远处立着一辆青蓬马车和几十名身着黑衣的亲卫,恍若一堵黑墙。
    风声喑哑得有些压抑。
    枯枝上传来几声鸦啼,阑珊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萧珏心头。
    阴沉沉的天越压越低,淅沥小雨落在萧珏衣襟上,那些冷宫里的谩骂声和殴打似乎也渐渐远了,模糊不清起来。
    当年那个满心恐惧泪流不止只为求一丝垂怜的少年,而今心已冷若硬铁,哪怕痛裂碎骨也不会掉一滴泪,冷厉的凤眸下似乎已忘掉所有过往。
    叶卿坐在青蓬马车内,听见细雨敲打车顶的声音。
    她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看,雨势渐大,天地苍茫,枯草被雨水打得伏地不起。萧瑟寒风里,天地间的一切都变得渺茫起来。
    “拿伞来。”叶卿吩咐了声。
    墨竹将一柄油纸伞递到叶卿手中,叶卿撑开伞走下马车。
    她今日亦是一身素白。
    冷风撩起她的衣裙,凉意入骨了几分。
    是了,不知不觉,已入秋了。
    叶卿望着远处那个这一世仿佛谁也越不过的身影,一步一步朝他走去,不急不缓,步履坚定。
    雨中泥泞的地面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
    她从第一世懵懂无知被送进宫的那一刻,一直走到历经三世又与他并肩的这场风雨中。
    细雨迷蒙,她看到少年时的他于案前埋头苦读,眉宇深皱恍若山川沟壑。她看到他银枪白马出征关外,眼中神采飞扬。她看到他皇袍加身受着百官朝拜,从此面上却不见半分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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