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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子(二)
    她要如何消解掉“裸(和)露”带给她的刺痛。
    她不知道。
    与这相似的刺痛发生在五年之前。
    那时她还王家的府邸, 母亲的灵柩刚刚送走。白幔素幡还来不及收敛干净。宫里来了人, 说要行内务府的规矩相看她。
    吴宣被陈姁挡在外头, 与她同在私室的人是那个早自尽了的春环。
    她让王疏月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明白,向帝王家要尊严, 要尊重,是一件多么荒诞的事。
    或许在她身处的年代,地域, 女人们真得不应该读太多的书。
    书读得多了, 便会知道““尔其山泽,则嵬嶷峣屼,巊冥郁岪。溃渱泮汗,滇淼漫”(出自《吴都赋》)山河漫漫,名都缀其间, 然一双缠损过的脚, 不堪游历,也就无幸领略。又或书读得多了, 女人就会逐渐地清醒,逐渐地在意自己身体感知, 逐渐正视迎面而来的恶意。这样的清醒, 时常会化作冰刃尖刀, 切划开皮肤, 直割心肉。
    皇帝见到王疏月的时候, 她独自一个人抱膝坐在榻上。
    整个西暖阁就只点着一盏小灯, 把她纤瘦的影子照在垂花帐上。外面的明间里, 包括周明在内,所有的人都跪伏在地。只有梁安打起皇帝面前的帘子,顺着皇帝的目光,担忧地朝暖阁里张望着。
    皇帝的手交叉握在背后,捏得关节发白。
    他朝里走了几步,一下子挡住了王疏月面前那唯一一盏灯。她彻底陷入阴影之中。
    “朕问过周明了。你不想跟朕说什么?”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所致的喑哑。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拖过一把禅椅,重重地怼到榻边,撩袍在她面前坐下。
    “王疏月,朕在问你!”
    榻上的人肩膀颤了颤,头仍就埋在膝盖之间。
    她似乎认真地洗过一回澡,发间还有淡淡的澡豆香气。身穿一件香色的春绸素衫子,剪裁合身,越发勒出了她那副瘦骨头。白皙的手腕露在袖子外头,光线越暗,越显得凝雪结霜。
    “主子娘娘和太后娘娘,命我入畅春园养病,不得伺候主子。主子……”
    她的声音有些发翁。“主子,您……回去吧。”
    话音落下,站在地罩后后面的梁安,清晰地看见皇帝的身子晃了晃。
    接着他抬起手,摁了摁心肺处,站起身,在暖阁立里来回地踱着步子。
    他一面走,一面拼命地将身子里的无力感逼出去。从前无论政务有多么复杂,只要他肯费功夫,抽丝剥茧之后,总能摸清脉络,而后一阵见血的扎入症结所在。可女人却是一堆拆解掉就再也装不回去的骨头。皇帝不肯那么直白地和他谈论她的身子,是出于某种在遇见王疏月之前,他一直觉得没有必要给予女人的尊重。谁知,他不想伤道她,她却在用话伤自己。
    什么叫:“回去吧。 ”
    他都告诉她了,自己习惯她了,她竟然还敢让他回去。
    皇帝觉得心里闷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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