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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父引(二)
    长春宫, “怡情书史”内戏台上, 南府外学(南府外学也叫内廷供奉, 是在南府承接表演的民间艺人,南府里太监艺人叫‘内学’)陈小楼正在唱新打的《黄鹤楼》选段, 他未上油彩面,只穿着一身水蓝水的单衫子,手执一把黄色缂丝凤梧牡丹图紫檀木刻寿字炳团扇, 眉眼间尽是戏中深情。
    皇后靠在黄绫坐垫上, 半闭着眼,看不出来是醒着还是睡着。
    孙淼打起帘子进到室内,见只有西面的窗户开着,透着一丝光,落在戏台子上面。室的气儿有些憋闷。
    “主子……”
    她半跪在皇后身旁唤了一声。
    皇后睁开眼睛, 却没有起身:“怎么了。”
    “淑嫔来了。向您辞行。”
    皇后没有应声, 半晌才慢慢地深吐出一大口气儿,从那掐得出水的唱声之中, 穿出一句: “传她进来。”
    说着,又示意陈小楼把戏停下。
    戏台上的人, 用修长的手指压下扇柄儿, 端端正正地朝皇后这边行了一个礼, 起身绕到戏台后面去了。
    淑嫔跟着孙淼走进来。这到是她第一次进“怡情书史”。
    皇后从前并不喜欢听戏, 这个地方也就荒着, 但不知为什么, 自从王疏月有孕后, 皇后却时常传南府的人进来唱戏。除了日常去寿康宫问安之外,就只在宫里照看三阿哥,外处不甚走动,就连每月初一,十五这样侍寝的正日子,也不大经心了。
    淑嫔看着气氛阴沉的内室,小戏台上还遗放着一根男子的衫带。西面的窗开着,外面晴暖的日光落在台面儿上,把刚才踏台板之人的步履痕迹都照得清清楚楚。
    “奴才明日启程去畅春园。特来辞一辞主子娘娘。”
    “畅春园清净,好好静一静心,将养身子。”
    淑嫔笑了一声:“奴才有没有病,娘娘是知道的,何苦在奴才走的时候,还要说这些话来扎人,奴才不好了,娘娘就好了吗?”
    皇后垂下眼。
    “你想说什么。”
    淑嫔走到她面前,扶着榻沿儿跪下来。
    “元年,跟着万岁爷一道入宫的潜邸旧人,如今在娘娘眼前的,还剩下几个?前年为了大阿哥过继给那人的事,皇上囚了顺嫔终身,如今,又为了那人的一处伤,要把奴才也关到畅春园去。早知是如此,奴才到不如狠一狠心,替娘娘在慎行司里料理了她。”
    皇后闭上眼睛。
    “你就那么恨她?”
    “能不恨吗。”
    淑嫔陡然凄哀下来,她和我一样,明明都是汉人,可为什么,她的父亲能做皇上的内臣,她的兄长可以任封疆的大吏,她可以封皇贵妃,甚至还能怀上龙胎,而我……”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转而笑起来。
    笑声中带着些竭力隐藏的哭腔。
    皇后无言以对。
    她从来不是一个恶毒的人,与这些人一路从王府走到紫禁城,虽然,顺嫔也好,淑嫔也罢,她们都有自己的心思,但至少,她们尊重她嫡妻的地位,行事作风,也从不是为了去颠覆她的位置。不过是要在皇帝身上争点可怜巴巴的宠爱,或者在宫人们面前要点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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