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
南书房外扫雪的人刚刚退走。
天还是漆黑的, 皇帝的仪仗在月华门前排成了一尾灯焰瑟瑟的龙。
皇帝被王疏月气得一晚上都在西稍间里辗转, 在值房里见到王授文也没有好脸色。偏偏今日叫大起, 再大的火也得压住。硬是把他火牙痛的毛病给逼了出来,扯得半边脸都在疼。
他捂着腮帮子从南书房里走出来, 张得通早就备着伞。但冰冷的雪还是迎面扫上了他的脸颊,虽然是冷,但却莫名得缓解了一些他的牙疼。他抬手理了理的领口, 眼光扫到了面前的雪地。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背对着月华门前的灯火, 影子托得老长。
高的那一段影子,刚好抵着他的足尖。
皇帝抬头,见王疏月一手撑着伞, 一手牵着大阿哥立在雪里。
这个时候见这两个人, 皇帝有些错愕, 不自觉地松开领口处的手。
与此同时, 大阿哥也松掉了王疏月的手, 在伞下规规矩矩地跪下来。弯腰伏地行叩拜之礼, 口中似乎还说了什么,但风大了, 皇帝并没有听太清楚。
张得通在一旁道:“万岁爷, 要不要奴才去乾清门上说一声……”
皇帝看着王疏月, 伞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 尚看不出表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这个人一旦站在雪地里, 无论她穿得有多厚, 皇帝脑中都只剩下周太医那一个声音:“和妃受不得寒。”
对,她受不得寒,让她回去算了。
但他明明是在生她的气,堂堂一个皇帝,怎么能让她王疏月拿捏住,且王授文就在后面的南书房里。他才因为他议火耗银的事议得肤浅而斥过他,顺便把堆在王疏月身上出不来的火气在她老子身上发了。如今似乎不能这么快就泄心气啊。让王授文这个老猴看透了,日后还怎么把持住君臣之别。
皇帝脑子一下子乱了,索性大跨步地往前面走。张得通连忙举伞跟上去。走到王疏远月和大阿哥身前的时候,还刻意停了几步,岂料想皇帝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目光笔直地望着前面,昂着头,下巴绷得跟刀削过的似的,一晃神就已经从从伞下走了出去。
张得通没来得及追。谁知皇帝却一个踉跄,差点直接些扑到雪里。
好在皇帝反应尚算快,赶忙用手撑了一把。但他分明听到自己腰上“喀”得一响,那爽快的痛,熟悉得几乎让他有些绝望。
这一幕把所有人都看愣了。
虽风雪冷得紧,张得通还是下出了一声冷汗,他忙低头去看,却见王疏月拽住了皇帝瑞罩的袖口。皇帝走得又快又急,那力道一带,若是王疏月没扯住松个手,皇帝真有可能摔出人生第一个狗那啥。
张得通赶忙摇了摇头,拼命把那不雅的三个字从脑子里摇了出去。
主奴这么多年,他还真不习惯像何庆那样,把一些不正经的话拿来揶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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