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在桥前停下了脚,由着甄漪澜自己往水亭里来。
翡翠习惯地跟在甄漪澜的身后,却被她侧头微微地睨了一眼,下意识地停住了。
甄二夫人看着甄漪澜的装扮,神色就稍稍地有些不好。
这亭子翼然水上,八面都起了齐腰的墙,上头是通天的窗格,窗子都大开着,因此视野倒是十分豁亮,只有些冬日近水止不住的丝丝冷意,即使是烧得足热的炉子也不能尽暖。
甄漪澜在湖边就把这亭子看了,进了门,见亭中单单只有甄二夫人一个人,微微地点了点头。
她原以为容晚初会安排一个侍女在旁边监听着她们母女的叙话。
只是原是她低估了她,容晚初到底是容晚初。
——也或许只是容晚初心中从来不把她当做一个对手来看待,才能这样的肆意。
甄漪澜神色间就有些凉意。
她叫了一声“娘/亲”,在甄二夫人对面落了座。
甄二夫人从看见她就一直微微地皱着眉,这时候倾过身来,问道:“宫中/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这样——贵妃怎么会把我们安排在这里见面?你可是与她同品阶的帝妃!她也太……”
甄漪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眉目间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娘/亲有什么事慢慢地说,不必这样焦急。”
她半开玩笑似地道:“这里头说话清净,连‘隔墙有耳’都不必担忧的。”
甄二夫人见她还有闲情逸致说笑话,不由得沉下了脸,道:“六娘!”
甄漪澜垂了垂眼。
桌上干干净净的,连茶水点心都没有预备,倒放了个果盘,算是冷淡到不乏有些失礼的待客之道了。
她垂着眼,神色寂寂的,道:“娘还在念着宫里的恩宠爱憎,难道没有看懂如今是什么情形?”
甄二夫人紧紧地皱起了眉。
甄漪澜在她的沉默里抬起头来,道:“倘若娘/亲和爹爹不肯救我,下次娘/亲再来见我,或许就见不到了。”
她看着甄二夫人,脸上的神色让甄二夫人不由得抚上了心口,仿佛有些大恐怖的事情丝毫不曾顾及人的心情,自顾自地发生——听着女儿说道:“我想不为甄氏殉葬,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第77章 芳心苦(1)
“我想不为甄氏殉葬,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甄漪澜说了这句话,没有顾忌甄二夫人心里的滔天巨浪,就静静地垂下了睫。
甄二夫人这一次再也稳不住仪态的端庄,甚至坐都坐不住了,霍然站起身来,在地上来回地走了两遭。
坐在亭中地板上的小火炉静静地烧着,舔/舐炉壁的火苗随着她走路带起的微风而轻轻地摇曳,发出哔剥的声响。
甄二夫人回过身来,看着端坐在榻上,眼睫低垂的甄漪澜。
她抱着些万一的希望,极力地压着声线,道:“六娘,这话可不是随意说得的。咱们府上虽然称不上百年钟鼎,可你大伯父也是当朝肱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物。”
她慎而又慎地问道:“你从何处听到了什么?”
甄漪澜哂笑。
在家族的荫庇底下舒适太久了,就连对危机的警惕都兴不起来,只觉得自己身在簪缨世族,天塌下来也有个子最高的顶在前头——
甄二夫人对她的态度十分的不满。
她低声喝道:“六娘!”
甄漪澜微微地顿了顿。
家中的事,到底还有许多要落在母亲的身上,甄漪澜克制着心里的情绪,眼睫微微颤抖着看了过去。
女儿一双乌沉沉的眼睛,让甄二夫人心里又是战栗,又是心疼。
她苦口婆心地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倘若家中当真要生出变故,你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她说到这里,面色猛然一变,道:“贵妃是不是也得了消息?不然如何能这样轻慢、折辱于你?”
甄漪澜没有说话。
甄二夫人就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苦命的六娘!”
竟就掉下泪来。
甄漪澜微微地皱起了眉。
她母亲素日里要强,并不是个轻易弹泪的人,她心中不由得沉了一沉,问道:“家里是不是也出事了?”
甄二夫人拿着帕子捂着眼睛,在地下站了一时,声音只稍稍有些哑,听上去倒还四平八稳、轻描淡写的,道:“你哥哥同你大堂兄出门去跑马,把腿跌伤了。”
她收了帕子,眼周有一点融滑的红,倒是粉有些显糊了,只是她离坐榻有段距离,甄漪澜也并不能看得清楚。
——却不妨碍她心里像是被什么猛然间扯了一把似的。
原本就在舌底揣度着的话带上了情绪,让甄漪澜的声音都有些失控,道:“娘/亲何必再自欺欺人?大伯父虽然荣光满身,何尝把我们二房看进过眼里?爹爹如今在家闲赋,就是将来哥哥成了人,娘/亲,难道咱们家就要永远这样被大房踩在脚底下,蹉跎一辈子才好?”
甄二夫人面色剧变,想也不想地快步走到榻边,把手高高地扬了起来,却对上了女儿倔强仰起的头,一双眼睛里盈盈地蓄了泪水,抿着唇定定地看着她。
甄二夫人心痛如绞,一把将甄漪澜抱在怀里,叫了声“娘的乖女”,哀哀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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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元年二月初,三井巷的甄府起了一场闹剧。当朝参政甄闵夷的胞弟,赋闲在家的朝奉郎甄从瞻忽然将一纸诉状递进了大理寺,要求与乃兄分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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