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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史辛氏心里忍不住一抖,一面快速地回忆着最近有没有做了什么要紧的事,一面战战兢兢地垂下头去,道:“崔大人。”
    崔掌事没有如她想的一样,疾风暴雨地苛责她一顿,而是微微沉默了片刻,把先前那一本簿册收在了旁边的一摞当中——她把那一整摞都向前推了推,道:“储秀宫这三个月的账总的不大对,你带回去仔细稽核一遍。”
    ——不可能!
    这是辛氏心中的第一反应。
    她在尚宫局待了快十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了,也不是头一次独当一面,这一回因着储秀宫住的都是秀女,指不定就飞出几尊凤凰,她更是用了十二万分的心。
    色/色都经过手、经过心的,绝不会出问题。
    她看了崔掌事一眼,崔掌事却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面色转瞬之间就白了下去。
    辛氏半晌没有说话,崔掌事也就坐在桌案后头,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北风吹过窗外园子里的草木,发出呜呜的声响。
    辛氏咬紧了牙,声音低低地道:“是属下的错。大人息怒,属下这就回去重新核对过。”
    崔掌事微微点了点头,提醒道:“这些原是库里的底册,不能轻易挪动的,隔壁屋子都空着,你在这里倒也便宜。”
    辛氏低低地应了声“是”,就低眉顺眼地上前抱了那一摞账本,一言不发地退出了房间。
    窗下的苍翠色万年青静静地立着,日头透过窗晒着叶缘的银霜,司簿司的官署里又恢复了平素的寂静和清冷。
    谁也不知道崔掌事一个人在里头坐了多久。
    等她到了凤池宫的时候,面上的神色仍旧还同平日里似的严厉和端肃。
    贵妃娘娘本人虽然没有露面,宫中也不许喧哗、惊嚷,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典簿女史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仍旧聚在距离正殿颇有些距离的偏殿中,一人一桌,老老实实地盘账。
    贵妃娘娘身边的女官阿敏也仍旧代表着贵妃娘娘,坐在厅中镇着场子。
    崔掌事的迟来并没有惊动许多人,她在门口就得了警示,轻手轻脚地进了门,就坐在了宋尚宫的左近。
    宋尚宫与她是老交情了,虽然她面上似乎一点不显,但宋尚宫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
    面相亲和带笑的妇人低下头抿了一口茶,隐去了眼底的神色。
    ※
    偏殿里的情形一概由大宫女们看着,并没有一丁点声响传到正殿里来。
    贵妃日常起居的暖阁里静静的,炉中燃了清淡微甘的果香,烟气细细的一条,升起不长一截就散进空气中去。
    太医署颇有几位国手,早间进来给容晚初诊了脉,又斟酌着开了方子煎了药,一碗入腹,过了些时候,腹间的痛楚果然就缓解了许多。
    她昨儿劳累了一整日,夜里又熬了一宿,人已经倦极了,这时药起了性,身边更有个安心的人陪着,竟就靠在大迎枕上静静地睡了过去。
    等到一觉翻醒,睁开眼时,已近未正时分。
    年轻的天子仍旧单穿着件里衣,斜靠在她的床边上,大约是宫人替他另拿了一条薄被,略遮了一双长而笔直的腿,一只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目光没有落到实处,便有些若有所思的意味。
    怀中的汤婆子热热的,暖暖一兜贴在腹上,她枕在枕上,一睁眼就看见他的侧脸。
    这样地看着,心中还有微微的恍惚。
    殷长阑若有所觉地低下头来,就对上女孩儿专注的视线。
    他心中微动,柔声问道:“可好了些?”
    回过神来的少女就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头缎子似的乌发铺了满枕,随着她螓首微微地流动,一缕发丝贴在了眼角,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晃了晃颈子。
    殷长阑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又探过手去替她撩/开了那几根不听话的头发,顺势在她脑后抚了抚。
    他的手势充满了爱怜的意味,让容晚初整个人都往下缩了缩,半张脸埋进了锦被里去,只有一双乌澄澄的眼睛露在外面,羽睫微微扑闪了两下,又敛了下去。
    女孩儿在被子里悄悄嘟了嘟嘴。
    殷长阑没有看到她暗地里的娇嗔,看着她整个人都掩进了被子里去,不由得又把被沿向下压了压,重新遮在了她的颈子下头。
    容晚初心里暗悄悄地生着他一点闷气,却仍然要忍不住为他这样成了习惯的照顾而微微欢喜。
    她仰起头来去看他,年轻的男人也正垂着头看她,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无言的疼惜。
    她听到他叫“阿晚”,一面下意识地轻轻应了一声,又听他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识得我的?”
    与他初相识的那一年……
    那个时候多好啊。
    而她已经是死过一遭的人了。
    她喃喃地道:“上辈子。”
    殷长阑纵然早有猜度,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心中剧痛起来。
    他从与阿晚相识,乱世相依,到她莫名失踪,天下间再无踪迹,足有五年光阴。
    而他从只当阿晚是个寻常少女,到她忽然沉睡数日夜、再醒来时心神激荡之下几句话中透出的意味,再到后来有心留意,阿晚又是那样信任他、看重他……
    他猜得到的,比阿晚说得出口的更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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