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酸儿辣女, 夏淳这般眼眨不眨将酸橘子往嘴里塞的样子,肚子里十之八.九是个男孩。温氏的眉头一跳, 瞥着夏淳已经显怀的肚子, 心里头那点不舍又冒上来。
她的第一个孙子,长孙啊……
温氏做主位半天一句话没说,光盯着夏淳的肚子了。夏淳被她盯得心头发毛, 一时半会儿想不通她来此的目的。宋嬷嬷略有所觉, 她是清楚高门大户轻易不允许庶长子出生,周家规矩严,怕是也有这个规矩。她站在夏淳身边, 若有似无地替夏淳遮。
温氏自然发现了宋嬷嬷的戒备, 她叹了口气,抬手招了招。一个衣着体面的婆子提着食盒站出来, 躬身走到人前,打开了食盒。
食盒一开,浓郁的药味儿就散了出来。
宋嬷嬷一闻这味道眉头就皱起来, 看着温氏主仆的脸立即就刷白了。这种药她太熟悉, 宫里争夺用的最多的便是这种,伤人子嗣。宋嬷嬷顿时浑身戒备起来,张开手将夏淳挡在身后。一旁小彩蝶也扑过来, 一双大眼睛虎视眈眈地瞪着端药的婆子。
“夫人!”宋嬷嬷是宫里出来的,申屠渊特地拨给少傅的,一言一行气势十足,“你做这件事之前可有问过公子的意思?今日送这一碗药来,就不怕公子知晓了伤母子情分?!”
小彩蝶也气得发抖,但她不敢对温氏发,跟个凶巴巴的小奶狗似的盯着那碗药。一旦婆子靠近,她是拼命也要打翻。
温氏一看这阵仗顿时就冒火了。
就为着这一个通房,已经给周家惹了多少麻烦?玉哥儿那头亲事拖着不成,玉明轩也很少回。脾气温和的温氏忍了这么多气,这会儿也觉得夏淳不识好歹:“落了这胎,本夫人准许你在主母进门后接你回周府,你还待如何?”
“……”夏淳眨了眨眼睛,有点不太明白温氏的意思。
温氏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满足。想想,用一个孩子的命换这些确实有些过,她捏了捏眉心,又道:“周家不会亏待你。本夫人如今亲口跟你承诺,若你表现得好,便是苏氏不愿,本夫人也亲自提你当妾。权当落这一胎的补偿。”
这么一解释夏淳就懂了。但是,完全没有吸引力:“夫人觉得回府是抬举小女子,你怎知我就愿意随你回府?”
话音一落,温氏愣住。倒不是因为夏淳回不回府的,而是这还是头一回夏淳在面对她时没有自称奴婢。
夏淳微笑:“小女子在离府前已经销了奴籍。不才,小女子如今是良民。”
温氏嘴角渐渐抿直,看着夏淳的目光也锐利起来。
“公子怜惜,半年前就已经削了小女子奴籍,当初走与留,其实都与周家无关。至于腹中的孩子,确实来的不凑巧。周家人若不喜他,当做没有这个孩子便是。”夏淳虽是纨绔,却不是傻的,“回府当妾这件事算小女子不识抬举,小女子真心没这个打算,夫人还是请回吧。”
温氏从前见夏淳都是一副闷葫芦的模样。这还是她头一回领教夏淳的口齿,不得不说,条理清晰,不是个笨人。
她眯了眯眼,没想到失了身份夏淳是这幅模样:“那你是想叫我周家的子嗣成外室子?”
“小女子并非公子的外室。”夏淳继续微笑,“夫人怕是不知道,这栋宅子是小女子自己置办的。虽说银两是公子给的,但那是公子给小女子的遣散费……”
“谁跟你说是遣散费!”一道清冷的嗓音破空而来,强势打断夏淳的话。
只见屋门外长廊一个颀长的身影匆匆赶来,少傅老远就听到夏淳在胡说八道,本就火急火燎的差点没气得炸。一身朱红的锦袍,将少傅冰霜的眉眼衬得妖异,他面孔冷硬,怒道:“本公子准许你走了?肚子里还揣着我的崽子能走到哪儿去!”
温氏这头药还没喂,多日不见的儿子就急匆匆赶来,顿时又气又庆幸。
为着苏家的亲事,温氏不知传过多少次话去东宫。每回都是忙。结果她这才到夏宅多久?人就火急火燎赶过来。说到底,她这做母亲的还没有一个女人管用。不过她也暗自庆幸,药没强行喂下去。否则玉哥儿撞个正着,母子情分怕是真要淡了。
温氏心里酸得厉害:“大忙人可算是露面了!”
周卿玉头束金冠,红衣金纹,短短一个多月消瘦许多。
夏淳缩在宋嬷嬷背后,本就肥瘦均匀的少傅已经有了峥嵘之感,心情有些复杂。男人漂亮下颌的轮廓已消瘦紧绷,衣裳也宽宽大大的。多亏了天生骨像极美,否则旁人似他这般突然瘦怕是都失了风采。
“母亲,”一个月不见,少傅的嗓音冷冽如冰川之水,清冷冰凉,“儿子希望你能给你现在的举动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温氏脸色一僵:“既然都知道了何必问?”
负气的话一出口,室内就是一静。下人们低下头,都不敢抬头看人。
少傅身高腿长,玉带束在腰间更衬得他宽肩窄腰,脖颈修长。只见少傅大步走过来,朱红的广袖猎猎,仿佛一座玉山将崩,碎在眼前。他抿着唇抬了抬手,冷冽的眉眼冰霜之色越发浓厚。
温氏身边的下人小心地觊了眼温氏。得了温氏颔首,屈膝行了一礼后全部退下。
宋嬷嬷也看了一眼夏淳,拉着不情不愿的小彩蝶也退下去。
人一走,屋里就只剩周卿玉母子和夏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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