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不敢多看,切了脉,俯首道:“回禀皇上,这位姑娘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受惊不小,臣去开一副安神的药给她服下,几日就能好。”
“再看看额头上的伤如何了。”赵熙吩咐道,又问顾清芜:“你自己觉得如何,头疼吗?”
刚才她昏着,只能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军医上前,正想揭开纱布,赵熙却道:“我来罢。”说着将顾清芜从怀里扶起,面对着她抬手轻轻去解纱布。
他的衣袍让她那一哭,揉的皱皱巴巴,顾清芜有些不好意思,那股熟悉的龙涎香阵阵钻入鼻孔,让她周身的血腥气淡了一些。
血腥——
顾清芜低头一看,自己脏污的外衫已被脱去,可是里衣还在,血浸染了一些进去,已经变成了暗红的颜色,她身上一股子怪味儿。
自己竟然就这样在他怀里哭了半天?
顾清芜只觉得尴尬万分,咬了咬唇,手也不由捏紧。
赵熙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停下问道:“弄疼了?”
眼前就是他的下颌,那抹好看的弧度之上,就是她想了无数次的面庞。
顾清芜却不敢抬头,低声道:“不是,不疼。”
赵熙将动作放的更轻了些,揭开了纱布,军医仔细看了,又细细询问了顾清芜,这才确定只是箭尾擦伤,并没有伤着脑袋,而她刚才的呕吐,也只是因为想起血腥场面害怕所致。
重新包好了伤口,常乐适时地端上了一杯温水,正要递给赵熙,顾清芜怕他再亲自喂她喝,赶忙伸手端过来。
可是手不知为何抖的厉害,水撒了不少到赵熙的衣袍上。
顾清芜道:“皇上,您的衣服……叫我弄脏了。”
赵熙低头看了一下,却道:“你昏睡了一天了,饿了吗?我已经吩咐他们准备了些清淡的吃食,要不要用一些。”
顾清芜确实觉得有些饿了,可是穿着这身衣服,她怎么吃得下去,于是道:“皇上,不知道这军营之中可方便沐浴,还有我的包裹遗失了,不知道能不能帮我找一身换洗的衣裳。”
赵熙迟疑了一下,晓月被人找到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此时也昏睡着,他吩咐常乐准备浴桶和热水,再找几个军中做饭浣衣的婆子来。
常乐应声下去,帐内便只剩了他两人对坐。
顾清芜往后缩了缩,只盼自己身上这股味道不要叫他闻道。
赵熙瞧着,心里不由有些酸楚疼痛——他看到了她刚才捏紧的手,也看到她抢先夺过茶杯,她情绪一缓和,便又开始躲避自己,他心里沉沉一叹,站起身道:“外间还有事情,我先出去了。”
顾清芜不知他因何突然有些冷淡,愣楞的点了点头。
看着赵熙大踏步绕过纱帘走了出去,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这才感觉到刚才身侧被他环绕的那些暖意渐渐散去。
沐浴过后,晓月也醒了过来,赶到了大帐中伺候。主仆二人相见,先是抱头痛哭了一场,虽然在路上走了这么久,可是这样的生死之间的惊险境地也是第一次。
不多时常乐送来了一些清淡的粥饭,顾清芜问道:“皇上呢?可用过晚膳了?”
常乐道:“皇上没用晚膳,明日还有战事,此时正和将士们议事。”
顾清芜放下了手里的瓷勺,道:“常大人,我在这大帐中,恐怕皇上理事也不太方便。不知道可有多余的帐篷,我这就搬过去。”她打量过了,这大帐明显是为帝王起居布置准备的,而且才刚几人过来,将赵熙的案几和沙盘等物品尽数搬了出去。
常乐一愣,道:“臣这就去问过皇上,顾姑娘不必着急,先用晚膳便是。”
他退出了大帐,一旁不远的偏帐之中,赵熙身边围着数十个将士,他进去一看,的确有些拥挤,而帐中众人看他过来,想到乱军之中,皇帝吩咐玄衣卫救出的那名女子,于是齐齐噤声,望着常乐。
常乐忽然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只是赵熙也朝他看过来,他只得回禀道:“皇上,顾姑娘说,想搬个地方……怕您……”
他本想说怕议事不便,赵熙打断他:“可。”
说完又低头去看沙盘,对一旁的将士道:“北狄和羯族只见虽有小摩擦,但是并未公开决裂,此时若是联合……”
常乐擦着汗退了出去,察觉出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大对,以往即便顾家姑娘矜持推拒,皇上到底还是能够体谅的,这会儿瞧着却不知为了什么,这态度好像真有些生分了似的。
可是也不应该啊。
玄衣卫从乱军之中将浑身是血的顾清芜救回时,皇上那神情——一脸惨白,惶然,恐惧,甚至绝望。
他是打小照看皇上长大的,从来没在他的脸上看见过那样的表情,当时他只觉得周遭都静默下来,身边随侍的众人甚至摒住了呼吸,他不知怎得忽然想起七夕前,赵熙问他,七夕节众人都想送给心爱的姑娘一个最好的礼物,而他作为帝王,不可任意妄为,不能明言邀约她相见,甚至在确定她的心意前,他不想她有半点压力和不安。
他能送点什么呢?
常乐大着胆子取笑了几句,才道:“皇上既然不好直接约顾家姑娘相见,那不如让人在京城燃放烟火吧,这样顾姑娘肯定能看见,就像是您的礼物送出去了一样。”
少年帝王惊喜道:“这个主意好,若是日后有一天,我能告诉她那烟花是我为她放的,她肯定会开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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