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说略有城府却算不上通话术,殊不知对方此言哪里单单是为了讽刺,姒琹赟正是察觉了莫日根不知姒琹灏与博迪阿拉克的关系才改变了策略。
莫日根既不知此事那自然也没有不得微及锦甯性命的顾虑,情急之下谁知道会动手做出什么事来,最坏的结果怕是锦甯恐有性命之虞,而姒琹赟这一席冷嘲热讽过后,只要他不被杀死,便是莫日根不为了他自己也要为蒙古的脸面考虑,至少绝不会伤及她性命。
“怎么?说不出话了?”姒琹赟抬高声音,以一种高高在上地神态睥睨他,“本王可算是堂堂正正从战场上的博弈中‘请’来了可汗,以此来做交换把事先不打招呼便被你等无礼带走的王妃接回去,可有一事当得上你扣下那卑鄙无耻的大帽子?”
他这话说得可谓是风雅至极,可那显而易见的反讽却仿佛一个大巴掌甩在蒙古的颜面上,话里话外的意味使得莫日根心头怒火狂烧,在场听得懂大珝文字的几位蒙古皇室则脸色陡然不好看了起来,却被极力压抑着愤怒的莫日根抬手制止了将要发泄的举动。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心中却暗暗惊疑不定,身为可汗长子,对博迪阿拉克的了解只多不少,要知晓蒙古一向奉实力为尊,和大珝皇帝任凭风浪起也高高隐于安全的幕帘后稳坐钓鱼台不同,蒙古皇帝以武服人自然需做好表率。
但人哪里又不会贪生怕死呢?博迪阿拉克也是怕的。若不是为了稳住屁股底下这个蒙古可汗的位子,他哪里会愿意上危险的战场涉险?便是如此,他这位父亲也从不到危险的最前线去,而是一向老老实实待在蒙古大军后方坐镇,身边还严密地围了近百精兵守着,只要蒙古一显露弱势,便立刻在护卫下撤退离开。
莫日根虽对此不满已久,却也不得不“夸”上一句此番严密的保护当真算得上固若金汤,可这般万无一失的防守,又怎会轻而易举便被人捉拿?
可他如今却没有太多时间犹豫,窸窸窣窣的马蹄声隐约传进耳中,他顾不得思虑态度便直接粗鲁地抓着锦甯的后襟,一把将她原先被迫弯下的背脊提起来,“我可不是在跟你好好打商量!你女人如今在我蒙古手上,若不想让她吃些什么苦头,便先将大汗放了!”
姒琹赟眸光凝在锦甯脸上,在确认她并无大碍后心中微微松了松,“莫日根,你我如今皆是互不相让,何不定一个时辰,同时放人如何?”
“你少糊弄我!”莫日根一声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不便是刻意拖延等援兵来救助?!可你如今全然深陷我蒙古的包围之中,你以为你逃得出去?”
确实。
虽说先前达成的协议是他只身一人带着可汗前来以人赎人,可莫日根也没有天真到那等地步,便当真认为他傻愣愣一个人来送死了,大珝的军队是铁定会跟来的,想必不久之后便会到。
这般想着,那马蹄声愈发显现了起来,震得地面传来微弱的动静。
莫日根面色微沉,不过他原本的打算便是趁着姒琹赟独身前来的薄弱之势将可汗赎回来,从未想过这般便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他,都是聪明人,他知晓的姒琹赟既答应了便是默许的意思,又如何不知莫日根如今的话不过是逞强,无非是暗示他快些放人。
博迪阿拉克闻言却忽然用力挣扎了起来,发出奇怪地唔唔声,似乎奋力想要传达什么信息,却被绑着嘴,说不出半个字。
姒琹赟瞥了他一眼,嘴角轻轻一弯,“莫日根,你若是不信,不若你我现下便倒数三息,一道放人,如何?”
可惜,这人他是铁定不会先放的,他是痴傻了才会做那没脑子的事?博迪阿拉克可是现如今唯一牵制着蒙古的东西,也是“身处弱势”的他唯一的筹码。
双方僵持着,谁都不愿先松手放人,此时比得自然是谁更“狠心”。
在此事上论心狠,姒琹赟自然是比不过毫不在意博迪阿拉克生死,甚至喜闻乐见的莫日根。
莫日根紧了紧微带汗渍的手,同意,还是…拒绝。
父亲那个位子,他当然是想要的。
他眸中迟疑地闪过几分纠结的神色。
半晌后,轰隆隆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地响起,莫日根思衬片刻,神色沉重地点了点头,“那好,便以鼓声起数。”说着抬手示意。
他想要可汗的位子,不是不可名不正,却不能言不顺。
蒙古的鼓手忙不迭举起鼓槌,重重三下锤打在磨盘似的黑牛皮鼓面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镗镗镗——”
姒琹赟与莫日根约莫隔着二十余尺,具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同时在第三声鼓响时开口,“三——”
“二——”
声势浩荡的马蹄声已在众人耳畔响起,压过了鼓声的回音,莫日根清楚看到了自姒琹赟后方狂奔来的千军万马,马蹄掀起的尘土飞扬着,晕染出了一团黄土风沙在半空弥漫。
“一——”
二人对视,下一刻便同时利索地放人。
正当莫日根的手离开推着锦甯的后背,他倏尔间异常清晰地注意到向自己方向扑来的博迪阿拉克眸中放大的恐惧,那股绝望的惊悸几乎让人呼吸不过来,他心头突然一跳,说不出的不祥之感几乎要涌出喉咙。
他突然察觉到那丝莫名怪异的违和——姒琹赟状似抓着博迪阿拉克后背的那只手竟从未露出来过,而可汗那勉强蔽体的宽大衣衫竟严严实实裹住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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