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盼。”
“为何陷害?”
“盼盼已死,小女子再也不会知晓缘由。”
“她害你,你却帮她?”
“两起事件都应交由开封府处理。”
“为何当日不言?”
“不敢。”
“为何今日敢了?”
“小女子相信,太后或许会懂小女子一些,只是这样罢了。”
“胡言乱语!”韫夫人大怒。“你与太后身份不同,太后为何会懂你?”
春和顿了顿,微微吸了一口气,镇定下心绪,她声音不大,一字一字,说得分外清楚。
“只因——‘情’字,穿心蚀骨。”
太后的眼眸中又泛起水雾来,挥手让几人在门外候着。
春和走出慈宁宫,整个人松懈了不少。
下雪了。
雪下得很大,天地一片白茫茫。
那些诰命贵妇自然有下人帮着递暖炉,披大氅。
春和却只能裹紧披风,她不过是一个说话人,什么也没有。太后目前的心意无人说得清,故而所有的贵妇都有意与春和拉远了距离。周夫人同景王妃背向而立,看似毫不相干。
韫夫人披着狐皮大氅,手握雕镂金手炉,品着下人送来的参汤,对春和怒目。
裹紧披风,春和立在雪中一哆嗦。白雪纷纷,濡湿了她的眉梢、鬓发。她伸手接住一片又一片雪花。
纪初霖一直说雪花有六瓣,每年汴京降落那么多的雪花,这么多年,雪花的数目何止成千上万?看似完全相同的雪偏是全然不同。
在一种叫做“显微镜”的东西下,每一朵雪花都有自己独有的姿容。纪初霖说人也是如此,世上的人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
又一朵雪花落在春和袖上,春和在心底轻声欢呼。她竟然看出了雪花的六枚花瓣,虽说不真切,虽说须臾而逝。
来之前纪初霖和杨梦笛说,太后早已对韫夫人生出了几分怨气。尤其是在让鹿归林成为这一次的状元的时候。今日之事,就算不让太后彻底厌恶韫夫人,也足以太后对韫夫人生出几分怨气。
何况,景王是先帝的幼弟。韫夫人这般不照顾景王脸面,太后自然也觉得不满。
被宠坏的韫夫人犯了太多过错。
起因却不过,一个情字,穿心蚀骨。
“太后懿旨到——”宦官拖着音来到。
一个小宦官塞了一个暖手炉在春和手中,说是太后赏的。是太后先前用的那个。
即便不听懿旨的内容,春和也知晓,自己赢了。
当日,太后发布懿旨,取消了春和与杨梦笛的婚约。同日,让官家择日发圣旨,给春和与纪初霖赐婚。
景王妃摇着宫扇笑言真是可喜可贺。顺手从手腕上取下一个金镯子套在春和手腕上,说是贺礼。
周夫人笑言实在可惜,她儿子终究得不到想要的。“可‘情’这个字,又如何说得通。”
韫夫人却也不甚在意,她依旧不觉自己言语上有何错漏,只觉太后过于小题大做。今日惹了太后,过些时日说几句好话,也就安抚了回来。
可所有的诰命贵妇都知晓,韫夫人不过在强撑,所谓的祖上有功,终究不过是祖上。太后眼下身体不好,韫夫人本就是秋后的蚂蚱,居然还得罪了太后。
何况还有景王妃候在一旁,想要寻机将她生吞活剥。
但对春和而言,韫夫人如何都无所谓。
她在乎的,终究不过一人。
春和始终知晓今日自己该说什么,又该如何点燃这火儿来。
她更知晓太后眼下的心意,至少比韫夫人清楚。
先前蹴鞠大赛的时候她结识了不少宦官,那几日她对这群阉人分外恭敬,在他们离开前还孝敬了不少东西。昨日,一个负责采购的小太监就来古镜瓦告知了太后最近的状态,小宦官说近些时日,太后在思念先皇,还有与先皇的相遇时的点滴。
纪初霖与杨梦笛便连夜改了《龙女传》的话本。纪慎与杨慨在僻静处相见,两队父子联手商定如何“点火”。
故而,素来与韫夫人交好的周夫人才会在这种场合临时倒戈。
今日春和刚进宫,就有小宦官已将太后的心思告诉了她。
太后近些时日总是念着先帝,念着当年自己的平步青云。
——太后出身低贱。
春和离开时未敢与宦官多言,只说今日古镜春色新添了几道小菜,还望大人们得了空闲来尝一尝。
她在门口遇见了杨梦笛的娘亲周夫人。
周夫人温柔浅笑,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春和与杨梦笛的缘分就此断了。她听纪初霖说过,杨慨最近一直在给杨梦笛寻身份高贵的高官嫡女为妻。她这个太后一时兴起赐下的娘子只会阻碍杨梦笛。
纪初霖曾说,杨梦笛看似喜欢胡闹,偏是这种人,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事,即便付出一切代价也绝不会回头。“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而杨梦笛,若是撞了南墙,他便会将南墙拆掉。”
春和却不多想,雪停了。一缕缕柔软的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渗透出来,她乘马车到了家。路边有一个孩子叫卖才做好的芝麻糖。
她下车买光了那个孩子的所有的糖果。又见有人在买新摘的梅花,便也买了一束。抱着糖与梅花,扳着手指数着还有几条街道才能到古镜瓦,她不确定纪初霖此刻会在何处。她只觉车轱辘的每一次转动都漫长得像是从冬天到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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