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病房,医护人员们就赶了过来,为顾炀打止痛、打镇定,为他做着徒劳的缓解。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止痛、镇定不能多用,用多了副作用很强烈。
可对于这么个生命无多的少年来说,似乎副作用也没有了什么意义,至少打了这些药,能让他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过得轻松一些。
又忍过了不知道第几次袭来的剧痛后,顾炀虚脱的躺在病床上,脑袋里空空如也,甚至已经没有了思考的力气。
樊渊说得陪伴,不仅仅是单纯的陪伴这么简单,他甚至揽下了顾炀的三餐,日日都为顾炀准备清淡又不简单的食物。
顾炀的食欲正在飞速下降,那些吃进胃里的东西总会让他难受万分,可不吃,他的身体会虚弱的更快。
更重要的是,顾炀不想要樊渊白忙一场。
他总是在樊渊面前拼命忍耐着疼痛吃光那些食物,然后在樊渊端着碗筷出去收拾时,偷偷跑到厕所将胃里的食物吐干净。
这样几次后,樊渊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在顾炀再一次蹲在马桶前呕吐时,被樊渊抓了个正着。
樊渊站在门边,神情辨不出喜怒,只是平静的问顾炀:
“你吃不下去,为什么不跟我说?”
顾炀肩膀瑟缩一下,扶着墙边站起来,头低下去,整个人都是苍白、消瘦的。
“我不想让你白忙一场……”
樊渊沉默许久,突然大步上前,将顾炀抱到怀里,紧紧、紧紧的搂着。
“不能吃,就少吃。”
从此以后,樊渊依旧会给顾炀准备各种费尽心思的食物,并且亲口一点点的喂给顾炀,但每一顿喂得都不多。
顾炀的父母对樊渊这个实习医生感到奇怪,最后被樊渊用增加医护观察的理由给打发了过去,到底能多一个人更加仔细的照顾顾炀,顾炀的父母也会更安心一点。
在樊渊的细心照顾下,顾炀的身体似乎渐渐有了些好转,看着精神头都好了许多,吃得东西也多了些。
但顾炀的身体检查报告却在告诉众人,这一切不过是回光返照。
顾炀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身体还算精神的一天,偷偷和樊渊离开了医院。
他带着樊渊去了他从小生活过的地方,走过他走了十多年的胡同、看过他上学的学校,最后领着樊渊去了他的房间。
顾炀的父母白天还要忙着上班,家里并没有人。
他的房间很久没人住了,因为父母在工作和医院两边来回忙碌,房间里无人打扫,已经落了一层灰。
顾炀小心翼翼的打掉灰尘,领着樊渊一起坐在床边,指着房间里的一切,细细的讲给樊渊听。
末了,顾炀突然缩到樊渊怀里,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樊渊的胸口。
“一开始我很排斥来到这样的梦境世界,现在却觉得,似乎还不错。至少我可以亲自带着你走过我生活过的地方,让你更加了解我。”
“以后这些回忆,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樊渊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顾炀的后背。
两个人回到医院后,顾炀在当晚病情突然加重,他再也不能凭借着自己吃任何东西,熟悉的、冰凉的管子再次扎进他的身体里。
回光返照过后,顾炀甚至连下地走动都办不到了。
可樊渊还是会每天推着轮椅,带顾炀下楼待一会儿。
他们会在夏日里待在树荫下轻轻的亲吻,也会在花坛边看着小孩子们玩耍。
直到很快到了顾炀上辈子离开的那一天,明明是那么痛苦的一天,天气却非常晴朗。
夏日里的蝉鸣还没有停歇,天空湛蓝、远处飘着一朵闲云。
病房里开着窗户,洁白的窗帘被微风吹拂起来,轻轻的飘荡着,不知愁苦。
顾炀看向坐在病床边的父母,微笑起来:
“爸,妈,我做了个梦,我梦到在我离开之后,我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在那里遇到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们会相扶相依的一起走下去,所以,你们不要担心我。也请你们,好好的在这个世界,幸福的生活下去。”
顾炀的父母理智上是知道顾炀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可情感上,这是他们抚养了十多年的孩子,亲生的孩子,又有哪一对父母接受的了呢?
顾母的眼泪决堤般涌了出来,顾炀伸手轻轻帮顾母擦拭眼泪。
“妈,我突然好想吃我们家附近的小馄饨,还有我学校旁边的关东煮,特别想吃,想吃得等不了了,你们能帮我买回来吗?”
这是顾炀自从住院了以后,第一次说出他想要吃什么东西,顾父顾母当然不会拒绝,甚至还很高兴。
他们兴冲冲的商量着,一个人去买小馄饨,一个人去买关东煮,纷纷快步离开了病房。
顾炀看着病房开启又关上的门,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不想再让你们见一次我离开的样子。”
刚关闭不久的病房门被再次推开,樊渊走了进来。
两个人无声对视,樊渊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披在顾炀身上,将他抱了起来,安静的离开了病房。
樊渊带顾炀去了医院的顶楼,他抱着顾炀慢慢走到了顶楼边缘,看向头顶的天空。
“顾炀,你喜欢天空吗?”
顾炀整个人都显出了将死之人的灰败,双眼渐渐无神,却仍旧侧着一边耳朵,仔细听着樊渊说话,听到樊渊问他,缓慢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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