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夜风带着淡淡的花香撩起帘角,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入室内,树影晃动,蜷缩在床上的人皱起眉,似是感到了什么不适,手下的被褥被揪紧又松开,他挣扎着想要醒来,花香却愈加浓烈,最后终是徒劳的陷入纷繁的梦境。
“钟笛?钟笛?别睡了,该去上学了,转校的第一天就迟到,小心挨骂。”
“知道了,妈。”他不情愿的从床上坐起来,闭着眼摸起旁边椅背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穿好洗漱完,勉强清醒过来,钟笛站在房间的窗前看了眼天色。钟表显示已经快七点了,青灰色的阴云依旧没有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湿哒哒的潮气,明明才搬来不到半个月,他却觉得自己已经有几年没有见过太阳了,从里到外透着要发霉的阴冷感。
“磨蹭什么呢,收拾好了赶快下来吃饭!”母亲的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
“哦,来了——”钟笛关上窗户,拎着收拾好的书包快步走下楼,楼下餐桌上正放着热粥包子和小咸菜,这大概是唯一能让他在痛苦的早起和糟糕的天气里感觉到幸福的东西了。
“快吃,吃完自己去上学,妈妈要去上班了。”收拾精致的母亲从厨房里走出来,把最后热好的玉米放在他手边。
“中午给你钱在学校吃听见没有,还有第一天见老师记得要礼貌,女孩子家的不要太鲁莽,别总大大咧咧的跟那些男孩子混在一起,有点女生样听见没有。”扒拉了一下他揪在脑后的小马尾,母亲不放心的叮嘱道。
“知道了。”三两口吃掉手中的小包子,钟笛囫囵道。
“你这孩子,让你精细点。”无奈的帮钟笛擦掉嘴角的汤汁,钟伊看时间来不及了赶紧拿着教材出了门。
把桌上的早餐解决大半,钟笛也背上书包踏上了转学第一天去学校的旅程。
雨后的石板路走上去像是扫雷的方格,不知道哪一块松动的砖块下会溅出污水弄脏鞋袜,所以钟笛走的很小心,虽然他穿的是雨鞋。
他们搬来的小镇其实一点也不小,踩着小巷里的青石板路走过两个路口才能看见小河,还要沿着河再走十来分钟才能到他刚刚转进的中学,比起之前城里隔着两条街就能到的学校,上下学的路被拉长了许多,让他忽然有了更多的时间漫游在无谓的幻想中。
巷子里低翘的檐角挂着半掉不掉的水滴,时而坠两滴砸出一小片水花,青白的墙面上落着点点青苔,混着灰绿的霉点,沿着细小裂缝攀爬出奇异的纹路。
钟笛莫名的被最后一个靠河路口的墙面勾去了神,只觉的那面墙的青苔长得格外好看,配上旁边黑底鎏金的大门,似乎在诉说什么,脑海中有奇异的乐符在跳动。
正愣神看着,旁边的大门忽然开了,吓了钟笛一跳,他慌乱的想要走开,却没想到连踩了三块地雷,溅了来人一脚的水。
钟笛望着那人墨蓝色的眼眸,哆嗦着嘴唇想要道歉,张张阖阖最后一个字也没能憋出来。他已经许久没有直视过陌生人的眼睛,那没有情绪的眼神让他慌乱不已。
“少爷,您的伞忘带了。”门里忽然响起的男声打破了两人对视的尴尬。
裴深回头接过管家手里的伞淡淡道。
“吴伯在外面别再叫我少爷了,我走了。”
从门里走出来的中年人才看见呆在一旁的钟笛,似乎是以为这个称呼吓到他,还对他歉意的笑了笑,接着低头就看了自家少爷黑亮的皮鞋上点点污渍。
“少爷,您要不回去再换双鞋吧。”
“不用,来不及了。”裴深拿着黑色的长柄伞走近反应过来,正在纠结是低头溜掉还是老实认错的钟笛旁边。“你也是去中学对么,我们一起吧。”
“是的,对,对不起。”钟笛低着头,用大概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的咕攮道。
对面的人却似乎听到了,只是不怎么在意的接道。
“没事,一会还会弄脏,等到了学校再擦就好。走吧,快来不及了”说着便径直向前去了,钟笛这时也不敢溜走了,而且的确快迟到了,他追着对方落一步走在了后面。
身后传来吴伯温声的叮嘱,让他们路上小心,慢点走。
沿河的路是条小道,不宽,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钟笛以为对方会说点什么,或者问点什么,毕竟陌生人见面总这样。问他到底是男是女,问他一个男生为什么留着刘海和长发,娘里娘气的不觉的难受么,然后用奇怪又不能接受的眼神表示理解和可怜,最后默默的远离他。
钟笛已经闭着眼都能模拟出那些人的语气和神情,有时即使对方不开口一个眼神,他都能猜出那些人接下来会说什么,他偶尔还会为这个独特的技能感到一丝得意。
可是钟笛等了一路,对方却没有问一个字,只是走着偶尔会停下来等等不知道又跑神到哪里,脚慢了一步的他。
奇怪的就这样,从一开始的忐忑和害怕,到后来的好奇。钟笛看着前面挺直修长的身影,莫名的想要鼓起勇气问问对方叫什么,他家住在河边的大宅子里么,为什么那个中年人会叫他少爷,问题像沸水滚出的泡泡一个又一个的往上冒,烧的钟笛焦急又纠结。
直到两人走进同一个班,他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他们两是同学。
钟笛跟到门口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先去办公室里找老师,好在班里老师已经来了,按着母亲安排好的,女老师温柔的帮他做了自我介绍,让他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而他以嗓子出了问题为由一声不吭的完成了介绍,最后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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