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遮着脸笑了一会儿才重新抬头:“这大概就是权力的可怕吧。我突然开始理解杜旗了...呵...站在高处的人俯视低处,真的是会不屑一顾的。”
原屹抓住他的手,想让自己把程述从牛角尖里拉出来:“不一样的,你终究还是没有把她推下去。”
“当时如果你不在,可能现在她尸体都凉了。”
“如果我不在,你就更不会,”原屹很肯定的口气,试图去驱散程述的阴霾,“因为你知道我会拦住你,所以才敢放手去做。”
可是程述眼前的世界,依旧是光怪陆离,万象可怖,他觉得自己变得像杜旗和贾瑜一样,有能力者为刀俎,无能力者为鱼肉,是非对错一张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不过是风水轮流转而已。
“...我这样的人是要下地狱的。”双膝往地上一碰,程述如卸了力气一般,垂着脑袋,大喜大悲对他的身体而言负担太重了。
原屹的右掌心很暖,盖在程述眼睛上:“都没事了,我们回家。”
打横将程述抱起,程述的头刚挨着原屹的肩膀,眼皮沉沉,脑袋昏昏,彻底不省人事了。
冰冷的桌子,冰冷的墙壁,冰冷的屋子。
男人和女人不过三米的距离,却各做各的事情,彼此毫无相关。他们中间站着一个抱着书本的小孩子,小孩子往男人身边靠,男人起身去接电话,往女人身边靠,女人凄怨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拎着行李箱走了。
小孩子追上去问女人去哪儿,女人蹲下来,摸摸他的头:“之存,听妈妈的话,不要学妈妈这样。我宁愿你像你爸爸那样,永远不爱别人,爱你自己就够了,这样你就不会难过。”
记住了吗?记住了吗!
一瞬间,四周泛着白光,温之存陡然醒来,望着天花板。
他摁了摁太阳穴,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身边躺着的是在同城律师交流会上认识的一个酒店里的实习生,昨晚累着了,还睡着呢。
温之存轻手轻脚起来,很干脆利落地整理好自己,留了很厚的一沓钱在床头——对于床伴他从来慷慨,随后拿着包离开了。
感情是一种如蛛丝一般极容易挣断的玩意,拥有不如没有,他既不想像母亲那样患得患失,也不想像父亲那样伤害了母亲,最好的结果就是对谁都不动心,对谁都不招惹。
可是他自己深刻地感受到,在与不同对象之间切换的人生,使他觉得无比地无聊。譬如昨晚,他只泄了一次,便意兴阑珊,倒头就睡。
车子打了几个方向盘,他接了助理的电话:“今早的议程跟我说一下。”
“半小时以后有一个客户需要您见一面,十点有一个例会,十一点有一个案件意见交流会......”
助理说到一半,有个电话横切进来,温之存瞥了一眼,对助理说‘暂停一下’,就切了过去,可是那通电话嘈杂到刺耳,温之存忍不住皱了眉,把音量调小。
“喂?江起浮?”
电话那头终于有声音出来了,不过不是江起浮的声音,而是一个有些娘气的男性声音:“喂?你是小江江的家里那位吧?哎呀你快过来,他在我这发酒疯呢,拦都拦不住,一直叫你名字,你什么时候过来啊?”
温之存抿了抿嘴:“我不是他家里人。”
挂断。
切回助理那边,助理显得有点惊慌:“温总,客户提前到了,您快到了没?”
“你先让小姜他们顶一会儿,我没那么快。”温之存踩下油门。
“可是这个客户只认您呀......”
“那就让他们等着!”温之存突然一反往常的温和口气,加重了语调,挂断了助理的电话,又回拨给江起浮,接电话的依然是那个陌生人,他问,“地址在哪?”
从上回和江起浮分别以后,两人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期间温之存找过江起浮两三次,破天荒地被他拒绝了,理由找得也很瞎,‘下雨了心情不好不想做’、‘春天要到了猫发情了不想做’、‘上厕所把腰扭了不想做’......
好像江起浮在闹别扭,温之存没哄过床伴,也觉得这种行为不太合适于他们之间,所以只能由着江起浮自己冷静去。
没想到这家伙冷静到酒吧去了!
进酒吧看到的第一眼,就让温之存眉头一皱。江起浮暗红色的丝绒衬衫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头发乱糟糟的,脸上驼红两片,抱着一个麦克风在那里唱得声不成调。
地上、沙发上、吧台上都横躺着各种衣衫不整的醉疯子,有些半醒有些全醉。这是个gay吧,在地下还是很有名气的。
“就让我来代替你承先启后,刻骨铭心像一本情爱小说,越血流,越手酸,心越空,肉越痛,千刀万剐的感情才生动.....”
唱到高潮,温之存才听出来,这是张惠妹的一首歌,《血腥爱情故事》。他没见过这么颠魔的江起浮,好像灵魂在咆哮一般。
他走上前,站在江起浮面前,江起浮睁开眼,醉眼迷离间看到温之存,那慵懒的神情一下子褪光了,换成很明媚的眼神,麦克风一丢,伸开两只手挂住温之存的脖子:“啊.....你来找我了......”
要不是那烈酒味道十步以外都闻得到,温之存都要怀疑他是装醉了,他把江起浮拉起来:“不是我来找你,是你把我叫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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