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名字都是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写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蒋云对着那些陌生的名字看了好一会儿。
“你认识他们吗?”蒋云突然问。
陈煜摇头:“我几乎没在这里待过,当然不认识。”
“我也是啊……”他说。
“啊?”
蒋云又摇头笑。
他先请现任厂长陈煜将所有的工人召集起来,下午停工半天,开个会。
现在时间虽然紧,这样的程序却还是免不了的。
过了半个小时,江龙厂的员工才稀稀落落的从厂房和办公室走出来,聚在了大礼堂里。
江龙厂的礼堂就是餐厅,地方还算宽敞,就是有一股浓浓的油烟气,怎么都挥不去。
地面刚拖过,还带着湿气,隐隐约约能看到点油花子的痕迹。蒋云在瓷砖地面上踩了踩,觉得有点滑,可其他人全都稳稳当当的走了进来,他们对这地方比他可熟悉多了,知道哪块砖更容易滑脚,哪张餐桌风景更好。
主持人在台上声嘶力竭的喊了好几次安静,但是下头人头攒动,依然十分嘈杂,人们交头接耳,似乎有数不清的话要说,每个人脸上看起来都忧心忡忡,又充满了警戒的偶尔抬头看一眼台上的人。
厂长陈煜首先上台,简单介绍了一下蒋云,然后轮到蒋云发言了。
蒋云一下子跳上台,他的模样漂亮,年纪又轻,要是放在舞台上,绝对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但是做为一个新任的负责人,并不能很快的取得大家的信任。
果不其然,蒋云才跳上台,就是一阵嘘声。
那嘘声若隐若现,一时根本找不到出处,又好像到处都有。
蒋云也不在意,清了两下嗓子,也没有再说那些套话,直接就问:“你们想不想多赚钱?想不想升职加薪?”
这话一出口,就连那个甩手掌柜一样的厂长都望向了他。
其他人也都不说话了,嘘声很快停下来,人们半信半疑的微微扬起脑袋,安静听蒋云要怎么说。
当然,不少人心里都在冷笑:“这小子一看就是来镀金的,厂子别被他折腾散架就好,还说什么升职加薪?”
蒋云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薄薄的纸,大声念了起来。
他念的,是一张计件的奖励清单。
自从答应了言末,蒋云连夜就把每一件订单的工序一一拆分,制定了一张详细无比的计划表,每一样任务都有相对应的分数,完成一步相应的工序,就能得到一个分数,分数累计越高,获得的奖金也越高,每一个小组还有一个加权的总分,各小组自己推荐组长,由组长统一协调,越早完成自己组的任务,奖金的翻倍系数也越高。
按照这个标准,完成任务以后第一名的小组成员能够获得大约相当于三个月工资的奖励。
这可是一笔实实在在的大钱。
除了奖金以外,超额完成任务的小组长,还能够参与竞争车间主任甚至是厂长的位置。
蒋云一本正经的站在台上胡咧咧:“我知道,比起我,大家才是真正爱这个厂子,希望厂子越做越大的,所以这一次,老板特别安排我作为一个裁判,用十天的时间,寻找到真正适合的管理者。”
所有人都蒙了,包括现任的厂长。
陈煜紧张的窜到蒋云身边,关掉话筒,低声说:“你是认真的?”
蒋云点点头:“不是说让我全权负责嘛。”
现任沉默了三秒,喃喃说:“我要先去问问Boss,你拖延一下时间,千万别再乱说话了。”
蒋云乖巧的点头,转身继续吹风:“这间工厂虽然已经换了所有者,但是它依然是大家的厂子,是你们维持生计,让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好的家,所以我相信,你们肯定能为这个厂子,找到最合适的管理者。”
言末接到电话,却在那边哈哈大笑。
他今天本来想一起来的,偏偏被一些事情给绊住了,可惜错过了这一场好戏。
“我都说了,随他折腾。”言末说。
现任厂长蔫头蔫脑的回来,黑着脸听还在大放厥词的蒋云讨论怎么更换厂长的问题。
蒋云才懒得理他。他最清楚言末的想法。
上辈子,言末也遇到过差不多的情况,他这一手处理方式,可全是跟言末偷学来的,言末当然不会反对。
江龙厂的员工这时候个个心情激动,现任厂长看了一眼现场,低声问蒋云:“你这招确定有用?”
“我当然不知道。”蒋云特别理所当然的说,把现任/已经被下头人彻底无视/厂长大人给狠狠的噎了一下。
“我不知道谁是合适的管理者,也不确定这一回能不能够及时完成订单,”蒋云看着人群,“但是他们知道,我相信,他们能给我最好的答案。”
这些员工才是真正和工厂休戚相关的一群人,他不是,言末不是,现任厂长更不是。
很多年以前——或者说是未来的某一天,言末就同他说过类似的话。
能不能都达到预想的效果,也只有他们才知道。
这对蒋云而言是一场关乎生存的战争,对这些人,又何尝不是?
在来之前,蒋云也想过很多种激励的办法,用钱砸,用更严厉的惩罚措施,或是像军队一样的管理,他想来想去,最终却选择了这种看起来最温和,也最放手一搏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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