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鬼冷笑:“你们红尘界人崇尚情义,哪里知道我们幽冥界的门路。我与青霄鬼的确一母同胞,俱是正室所出。也因此,我成了青霄鬼最大的竞争对手。少时父亲极其宠爱我, 曾言道若我是男身, 传位的考量必定有我一份。青霄鬼才不管我有没有沾亲带故, 只要有可能影响他的位子,我就是死敌。”
架子上的两人一阵沉默。裴戾道:“那他要你嫁到万妖界, 又是怎么回事?”
胭脂鬼缓缓道:“那一年我父亲与九溪王起冲突,身受重伤,在府上静养。我去给他送补药,恰好青霄鬼也在, 青霄鬼见我进门,说话便吞吞吐吐。我当时虽与他不和,却还没到如今的地步,便追问他是何意。父亲也不明白, 命他直言。这混蛋却说,对不起我这个妹妹。”
裴戾听到这里便笑了:“他这是做了婊1子又要立牌坊,先假惺惺地对你道歉,再接着害你。”
胭脂鬼嘲讽道:“正是这个道理。你们也见了,这人特别能装,我父亲却信了他这一套。那日之前,万妖王曾来过幽冥界,透露出想娶一幽冥界女子为侧妃。幽冥界炸了锅,各方势力都想将自家女眷嫁给他。我父亲与九溪王争持,也是因为此事。九溪王的女儿比我父亲多出一倍,我父亲胜算甚小。可是青霄鬼出主意说,我是众多女儿中最聪明的,不见得会输给别家。”顿了顿,她摆摆手,“现在说这些没用了,我父亲听了青霄鬼的胡话,将我的画像一并送到万妖界,最后万妖王亲自定下了我。”
裴戾点点头,问:“你可曾见过万妖王?”
“他驾临幽冥界的时候,我远远看过一眼。”胭脂鬼垂下眼睑回忆,发出微微叹息,“就像是天神出游。一千名虎妖开道,一百名龙妖抬轿,那轿子如同云盖,方圆数里,上面琼楼玉宇,好似一座移动的宫殿,最中央的阙楼上,端坐着一位高冠金袍者,光华闪耀,令人不敢直视……从小到大,我见过最气派的出行阵仗,就是九溪王。可跟万妖王一比,简直就是狗屎。”
裴戾啧了一声,审视着胭脂鬼:“看来你对万妖王印象很好,那你为何不愿嫁他?”
“因为……”胭脂鬼将手蜷起,抵在唇边咳了两声。先前她要说时,被闯进来的青霄鬼打断,如今再提起来,她脸上又浮出一言难尽的神色,“二位有所不知,当年那位万妖王前来,将后宫数十位佳丽带上,却是在阙楼最下层跪着,战战兢兢。他的身边只有一个人陪着。”
裴戾揶揄道:“堂堂万妖王,就算是再威严,再不可亲近,总归要留一个人在身边侍候。”
胭脂鬼却摇了摇头,扯着嘴角道:“的确是侍候,但却是万妖王端茶倒酒为那个人端茶倒酒,殷殷切切。”
“……什么?”裴戾不可置信。
旁听多时的顾星逢,却骤然瞳孔缩起。
胭脂鬼以为顾星逢是在惊讶她讲述的内容,笑道:“高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吧,万妖王高不可攀,将后宫佳丽踩在脚底。却甘愿对一个人做低伏小,唯唯诺诺。而那个人对他颐指气使,冷
言冷语,他非但不恼怒,反而甘之如饴。”
半晌,裴戾咋舌:“的确奇怪,看来这位女子,必是个绝世美人,倾得这位万妖王服服帖帖。”
“你说差了。”胭脂鬼微微一笑:“哪里是女子,那是个男人,如假包换的男人。”
裴戾瞠目结舌:“……男人?”
胭脂鬼点头:“我后来听说,这位万妖王叱咤风云,铁血铮铮。却唯独对个男人情有独钟,哪怕佳丽三千,也执意将这男人奉为正妃。可那男人也是有骨气的,声称这个封号太侮辱人,宁死不受。最后万妖王无奈,便封他为圣主,万妖王之外,圣主最大,说白了,就是正妃的别称。”
顾星逢的手指不知何时攥在一起,指甲陷在掌心,他脸上却愈发平静。
裴戾则是玩味起来,“这个万妖王,跟我一样会玩。”
胭脂鬼奇道:“怎么,你也喜欢男人?”
裴戾避重就轻:“我和我师尊合籍了。”
胭脂鬼:“……”
她糊涂了,明明百里坞中,她亲眼见到鹿时清和顾星逢那般亲密自如,鹿时清对裴戾却似乎没什么,若非鹿时清执意追拿裴戾的魂魄,她几乎以为两人素昧平生。
怎么反倒,鹿时清和裴戾是一家人?
那顾星逢这位徒孙又是怎么回事?横插一杠?
她正待找顾星逢确定,却听顾星逢一声厉斥:“那不算!”
“怎么不算?”裴戾眯起眼,看向顾星逢,“合籍的文书,白纸黑字,我亲手放在天镜峰正殿中,你看不见么?”
顾星逢一字一句:“二十三年前,我烧了。”
“你……”裴戾顿了顿,忽而哂笑,“幼子行径,不足为惧。你就算烧了又如何,当初昭告天下,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他与我已经是一家。若出尔反尔,你让旁人怎么看?”
顾星逢直视过去:“你以为,他会在意旁人言语?”
裴戾忽然语塞。
顾星逢说的不错,鹿时清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否则也不会一辈子戴面具装丑,更不会停滞在大乘期不再飞升,成为世间茶余饭后的笑谈。
他有点慌,万一鹿时清醒来,真的不原谅他,回到红尘界昭告天下,宣布合籍作废。甚至说出当年与他合籍,并非喜欢他,而是因为他卑劣的要挟……那时候,他要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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