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刺客!还不……”
“闭嘴!”
谢初云恼怒回头,一掌将那个禁军拍出了十米远,复又神色冰冷的望向方青艾,
“把人放了,本督公可以饶你一命。”
陈宇直能感觉这女子已经体力不支了,架在脖子上的刀都有些松,他垂眼,不着痕迹的伸出两根手指抵在了自己脖子与刀的缝隙之间。
“你让他们都放下兵刃!退后!不然我就杀了这个狗皇帝!”
周围的禁军俱都照做了,又在陈宇直的眼神示意下后退了十来步,方青艾此番并不想再刺杀任何人了,她只想逃,逃得远远的,刑狱果真如同旁人说的那样,比鬼蜮酆都还要可怕。
她挟持着陈宇直一步步往外走,最后退到了离玄武门最近的一道宫墙处,谢初云与禁军也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始终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
陈宇直感受到自己脖子上有粘稠的血液滴落,却不是自己的,而是那女子的,他侧目看了眼对方有些摇摇晃晃的身形,
“姑娘纵然轻功了得,身受重伤想飞出去怕是有些困难……”
他话未说完,方青艾就恶狠狠的将刀刃又逼近了二寸,
“闭嘴!”
“朕可以以赵氏先祖的名义起誓,只要姑娘放下屠刀,绝不会有任何人再追究此事。”
那女子没说话,似乎是在养精蓄锐,陈宇直瞧见屋檐上多了许多弓箭手,顿了顿继续道,
“你父亲我也是认识的,为臣,他是合格的,可为父,他却是失败的。”
“狗皇帝!你再胡说我一刀砍了你!”
方青艾这下声音都带着恨意,然而陈宇直一字一句都似在诛心一般,
“你父亲当年上谏皇帝,后被判徙三千里,其实你们全家本可不用死的,无论是你母亲,还是你弟弟,”
“你知道你们全家为什么会死吗?因为你父亲被贬之时,还大义凛然的指着一名权臣骂他狗官,他有替你们考虑过哪怕一丝一毫吗?他自己骂完了,一头碰死在大殿上全了忠孝的名声,现在有人说起他,也会感慨一句,“啊,方大人呐,听说是名忠臣”,可你们呢?”
“你母亲不过三十岁许,你幼弟未及弱冠,还有方府上下几十条人命,就因为他的忠义,尽数做了牺牲之物。”
陈宇直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方青艾的脑海中不可抑制的浮现出了当初的惨剧,母亲、弟弟、奶娘,数不清的人被绑在菜市口,手起刀落间便人头落地。
她的弟弟,是方氏宗族最聪明的孩子,十六岁便满腹经纶,总说着日后要像父亲一样当名好官,可就这一刀,万事成空。
陈宇直还在说,
“她们能想得到吗,她们原本可以不用死的,只是因为你父亲。”
“别说了!”
方青艾忽然呜咽出声,手中的长刀铿锵落地,她抱着头失声痛哭,
“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父母皆逝,在这世上她已无亲人,纵然活着,也不过行尸走肉一般。
陈宇直早在刀落地的瞬间就被谢初云一把扯了过去,霎时间无数的举着火把的禁卫军涌了上来,将方青艾团团围住。
那女子缩在墙角,无助的哭嚎着,像是天塌了一般。
虽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不过她信念已塌,已无余力再做什么。
“有些事情并非血海深仇,而是命中注定,你父亲本就不适合官场,他却一头扎了进来,纵然没有那一次的灾祸,日后这种事情也会层出不穷。”
陈宇直说完,然后又悄悄勾了勾谢初云的掌心,温声道,
“将她放了吧,估计以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谢初云闻言,沉默片刻,最后还是抬手,示意禁军把人放了。
闹了这一出,也没心思玩什么花前月下了,陈宇直自觉犯了错,亦步亦趋的跟在谢初云身后往宫里走,要多乖有多乖。
谢初云扫了他一眼,
“下回还偷摸摘瓜么?”
陈宇直默。
谢初云又问,
“还苟江山么?”
陈宇直继续默。
苟是得继续苟的,人生就是苟出来的。
谢初云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
“身居高位,总是要万分小心的,陛下总得一一学会,日后奴若是不在了,也放心些。”
“不在?你打算去哪儿?”
陈宇直拉着他进了内室,然后倒在卧榻上看星星,谢初云托腮,点了点他的鼻尖,
“奴年长陛下许多的,日后百年,自然也是走在陛下前面。”
“你不是九千岁么,与我也差不离,”
陈宇直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面上沉静,眼中却带了些许和软,
“届时你走了,我也跟着,好不好?”
谢初云笑了,
“这话哪怕是假的,奴听着也欣喜。”
“谁说是假的。”
陈宇直说,
“是真的。”
谢初云神色一怔,然后倒在他怀里笑开了,却是没说什么。
元景十二年,九千岁病重。
谢初云到底年轻时亏了身子,早已是油尽灯枯之状,陈宇直半月都不曾临朝了,一直陪着他。
“陛下再不去上朝,只怕那些人又要在私底下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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