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样归服?”龚易斌还在犹豫。
“现在叛军也不会有大的行动,等行动时你能指挥动你的人马吗?”何乐并不要求他现在就带着部下跑去临安,那样的效果差很多。最好是临阵倒戈,那才是当胸一剑,不死也残。
“能。你把这家伙怎么了?”一直留意裘军的龚易斌早发现不对,完全就是木头人一般,换作平时早就吵开。
“别管他。”何乐也不好解释,加上他也发现问题,裘军耳朵孔里都有血流出来,只是龚易斌在下面看不到而已。
“那你能不能把我先弄出去。”龚易斌看似随意的说。
何乐却不敢大意,并没有第一时间同意,而是犹豫片刻。
“你确定现在能掌控你的军队?”
“当然能!”龚易斌知道何乐担心的是什么。自己这副惨状,要让人相信他对军队还有掌控力很难。
“如果你能,我救你出来当然没问题。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不能,你可是会被人杀掉的。”何乐故意如此说。
“知道,那又如何?”龚易斌自行解下桎梏,又将一头乱发束好挽在头顶。
“上来吧!”何乐伸出手来将他从地牢中拉出。
一股臭味也随着龚易斌冒了出来,不管他如何掩饰,窘迫的模样依然还在。
“你究竟是谁?”龚易斌一上来就看到裘军脸上的血迹,更看出裘军异常的神情。
“我是谁不重要,你是谁才重要。”何乐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谁。
“我见过你,你是詹王爷家的族人,照说不可能为临安办事。这里面有什么我也无意打听,你只要照顾好他,我就会照办。”龚易斌看了眼裘军,才对何乐说。
“好。”何乐应完就走,也不再管他们的事。至于裘军会如何,那不是他要管的。
等何乐走了很久,裘军才清醒,似乎是因为没有何乐的牵制,所以他才醒来。
“我怎么在这?”裘军醒来第一件事是问身旁满身污垢的龚易斌。
“你刚刚掉在坑里,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拉上来。”龚易斌说完轻松的站起来,往大营走去。
“将军,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脏?今天还去阳谷喝酒吗?”裘军摸着脑袋问。
龚易斌怔了下,然后往前走得很慢。阳谷在兮州,他们经常操练完会去那里喝酒,不过裘军是去喝花酒,而他只是单纯的喝酒。上次去喝酒还是一年前的事,最近一年都不太平,所以他们很久没有提起喝酒的事。
何乐走出很远才感觉到心里有什么松脱,至于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只觉得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今天的事让他知道对普通人施心术,只能用三成功力,多了可能会直接杀人。真要杀人,有这个劲他完全可以劈一刀,费什么眼神……
打着去临安办事,何乐很容易拿到马匹就直奔临安,就连掩饰也不需要。反正这时候东田也乱得很,而詹王爷此时的价值也高,所以用詹家族人的身份基本不会有人怀疑。
从东田直接回临安有近道,可以不用走鑫安城那边,但何乐还是绕道去鑫安。经过两天的混乱,鑫安城里最先安定下来的也是富人区,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私兵,而且这些人更懂得团结,所以无论哪方打劫都会绕过去。而最惨的就是百姓,何乐进城时还能看到衣不遮体女子或死或疯,而多数人依然在疯跑。他来这里是因为上次路过时注意到一个细节,有家店铺开在偏僻角落,却没有人去打扰。他觉得很奇怪,所以决定要来看一眼。
很多时候往往凭空出现的感觉,却可能导致大事发生。何乐也是本着不要放过异常的心理,加上战事此时也不紧急,所以才来探究。
鑫安城到得晚上时就已如同死城。仅有富人区才燃着篝火。何乐凭记忆找到当初奇怪的地方,然后站在远处看着。
空气中有种焦糊的臭味,想来是不知何处刚刚烧过。晚风轻悠悠的吹来,偶有犬吠,更远的地方刚刚有人跑着离开。
何乐闭上眼感受这个世界,黑夜里没有什么比用听力感受世界更方便的事。
“小哥能听多远?”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
何乐吓得差点从屋顶上摔下去,在他身边不知何时坐了个老头,老头的个头也就比叶子丫头高一点点,蓄着胡须,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是空洞的,没有任何神彩。
“我……”何乐还想编套故事,可一时心神不宁的又想不出托辞。
“小哥前天路过,当时从石板巷走过去用了三十一步,每步会走三跨。”老头伸出手来比划着一跨的长度。
“你有时会故意走乱,但其实你还是会不自觉的每一步走那么宽。这是习惯,你很难改。”
何乐听着,想不到会有人去数他的脚步数,会凭听就知道他每步的距离。这样的人,却又看起来如此平凡。
“您是怎么做到的?”何乐也不得不用上敬语,因为小老头的实力明显在他之上,而且是非常上。
“一个人无聊久了,总得想些法子排解。”老头仰起头,脸上挂着奇特的笑容。
何乐习惯性也仰起头来,却什么也没看到。
“不要去看,要去听。你听这风,它们是十里外被树梳过的风,所以有些散碎。城东的地方倒了些房子,所以风在那里更欢畅。城西的那栋房子烧了有一天,也没人去灭,里面的东西都烧干净了吧……”老头满心无奈的说。
何乐顺着老头的话去领悟,然后就发现老头说的城西的房子正是自己烧掉的那栋,那里面的一家人都已惨死,他杀掉了那名小头目。看来老头什么都知道,可他为何又不出手相救?何乐想不通,以老头的身手要救那一家人很容易。正如同所有人不敢来这条街捣乱一样,他要是去救那家人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足够。
“若有一天……你才能明白,救不救眼前人,他们也将离你而去。至亲如此,何况陌生人。”小老头依旧保持着笑容,但很可能那并非笑意,而是盲人老头的习惯性表情。
“在下不懂太多道理,只知救能救者,杀该死之人。”何乐并不害怕,开始的惊慌过后渐渐坦然。
“看你杀人就知道你经常杀,所以你胸中有杀气,身上有杀意。若你能化去这两样东西,修为应该又能再进一步。”老头侧过脸对着何乐说。
何乐这次心中微动,老头的话意显然看透了他的修为,是怎么看透的?难道说老头的修为已经是……太虚境!何乐也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他只知世间有个归元境的道无涯,只差一步就能破境太虚。可老头身上笼罩的氛围,还有他的话,似乎都在暗示他已是太虚境。
何乐摇了摇头,不是不敢相信,而是不可能。太虚境一入,人不久就会破空而去。除非是他过了归元境,却还没能入得太虚境。
“您这是在忘情吗?”何乐不敢相信,世间竟真有这样的人。忘情与凡俗的忘情完全不同,而是要忘掉世间所有的感情,真正达到天人境的无情无物。这样的过程需要经历漫长时间,有可能是普通凡人的一生,他们陪伴自己的亲人直到老死,却要做到忘情,人虽在情已逝。或许对很多人而言太残酷,但对于选择了忘情的人却只是一场梦而已。
“小哥懂得不少啊!”老头依然平和。
“您这已是第几世?”何乐曾听王长老说过修行中的逸闻,其中就有重点说过忘情之法。王长老说世上最难的就是忘情。亲人、情人、家、国都是情,情之一物无处不在,要做到忘情谈何容易。只要一次不能忘情,那便得一直修下去。若次次不能忘情,就只能永坠歧途。
老头又抬起头来,似乎在想,又似乎只是习惯。
“这一世我想与你走走。”老头对着天说。
“我?”何乐奇怪的反问。
“对,就是你。我入了六世的道途,早已忘了所有的情,现在我想记起来。”老头将脸转过来,再次露出古怪的笑容。
何乐没来由的害怕,特别不喜欢这种笑容。
“我能帮您吗?”
“这个世间没人能帮我,只是此间风云起,得以上九宵罢了……”老头突然悬空浮起,衣裳无风自动。那一刻他身上的气息发生质的变化,从一个默默无名的老头变成大宗师级绝顶高手。
何乐很不喜欢,不管是修忘情还是修记情,其实被施予者都只是修行者的工具,哪怕他是修出情感,那也只是为了修行而生出的情感。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自然而然产生的,没有任何目的性,一旦掺入杂质再深厚的情感也将变得功利。
“其实有个地方很适合您去,云檀宗想来您一定是知道的。”何乐很认真很单纯的说。
“哈哈!你这小娃娃可不简单,云檀宗也能被你利用上。你可知道我的第一世就是从云檀宗出来,至此三百多年再未回过云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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