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熄灯之后,值班老师分两组在学校里巡视,一组查教室,一组查宿舍,最后两组会合,搜寻校园的角角落落,发现有学生点灯熬蜡复习的,一律抓回去睡觉。
发现两次叫家长,发现三次就不让住校了——用功是好事,但学校和老师都希望你保重身体,好好活着。
陈荏的班长继续当。
因为林雁行不在,他的事儿多了起来,比如早上整队带晨跑,课间操和体活课等等,外加生活委员辞职不干了,他还得管宿舍那一块。
他不是那种喜欢在大庭广众说话的人,但几个月下来也习惯了,带操整队时有模有样。
其实班长是个委屈差事,在老师和同学之间当夹心饼干,没有不挨骂的。
但陈荏干得挺好,遇到事情连哄带骗,把两边都弄得服服帖帖。
他上辈子管过会所,在那销金窟里什么阵仗没见过?眼前对他而言连小问题都算不上,同学老师之间偶尔闹点小别扭还能提振精神。
有一天下午自习课,他被张老太喊去帮忙批卷子,老太太捏了一支红笔,上上下下打量他半天,突然评价:“陈荏啊,我看你这个人打江山不成,但守江山可以。”
陈荏失笑,问:“张老师,我有什么江山可守?”
张老太说:“你这脾性不错,顾全大局,你将来会有一番作为的。”
陈荏说:“那我就托您吉言了。”
张老太说:“我教了快四十年的书,这点识人之明还是有的。”
她顿了一会儿,又说:“这点林雁行不如你。”
听她提到林雁行,陈荏心里一空,顿时笑不出来了,为了掩饰只好埋头批选择题。
林雁行那边一点说法都没有,既不知道他在考哪个学校,也不知道他到底考得怎样。
虽然每天晚上短消息联系,但那人报喜不报忧,上来先说十个笑话,最后才来一句“今天有点累”。
陈荏问他为什么累,他又不说了,再聊两句连消息都不回了,估计是睡着了。
高考、艺考拼的都是体力,艺考生还得满场蹦跶,不容易。
陈荏想他。
往常天天跟前戳着这么一个人,突然三个月不见,可不叫人惆怅?
陈荏偶尔会后半夜突然醒来,再也睡不着,又怕影响舍友而不敢起床,只好闭上眼睛继续躺着,为了不浪费时间就戴上耳机听英语。
英语听力一遍一遍地放,他半个字母都听不进去,眼前晃动的全是林雁行的脸。
棱角分明的轮廓,俊美的眉眼,英挺的鼻梁……
笑的,傻的,发呆的,皱眉的,狡黠的,生气的……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指将耳机线一匝一匝绕成圈儿,暗自寻思:我他妈倒是害了相思病,也不知道那孙子想不想我?
林雁行何尝不想,而且想得更大胆,更粗野,不说而已。
每天他编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笑话来搪塞陈荏,既不会说他在练功房里呆了太久,以至于小腿都抽筋了,也不会说他练台词练得嗓音嘶哑,更不会说他在寒风中排队等待考试,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
高考啊,真是个指挥棒,把林雁行和陈荏都指挥得战战兢兢,生怕说错话影响对方。
所以高考快点儿来吧,解放所有人,结束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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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寒料峭的日子,林雁行返校。
可惜他只来了半天,和班上同学以及关心他的老师们见个面,随即又得离开,因为他要去补习文化课。
学校的高考复习进度他早就跟不上了,必须由老师一对一辅导,不分昼夜地恶补,才有希望超过分数线。
好消息是他家有钱,早就帮他物色好了各科补课老师,就等着他艺考结束,打道回府。
坏消息是对他而言复习时间只剩下两个多月,谁也不能保证他一定能达标。
他走进教室时大伙儿都没反应过来,隔了半晌才爆发出欢呼声,好几个人从座位上跳起来喊:“林雁行!!”
林雁行笑嘻嘻地招呼:“嘛呢?”
张磊磊吼:“还问嘛呢?还能嘛呢?这他妈复习迎考啊!”
另一人说:“你丫不走寻常路,在外头吃喝玩乐,我们都快苦死了!”
还一人说:“林雁行,要不下回你也把我带着享享福?”
这话其实不对,艺考生一点不比普通考生轻松,尤其各个学校招生时间都不一样,辗转奔波,放下行李箱就得去考试,考完了再拎起箱子走,其中辛苦不足与外人道。
林雁行也不纠正,笑骂:“他妈赶紧坐下吧你!”
张磊磊问:“帅逼,带好吃的回来没?”
“我又不是出去旅游。”林雁行嫌弃地说,“磊子,你好歹也去理个发,都多长了。”
张磊磊诉苦:“哪有时间啊!”
伸手指了指身边同学:“比起他们来,我还算干净体面的。”
果不其然,那几位抬头后一个个脸色青白、蓬头乱发、眼窝深陷,跟活鬼似的。
林雁行用眼神在教室里梭巡,没发现陈荏,便走到座位前问:“我同桌呢?”
前排的俩女孩见他回来也特高兴,嘴都笑咧了,江淑惠抢着说:“被张老太喊去了,你同桌是大班长,事儿多着呢。”
江淑惠的模样也相当埋汰,大姑娘家早上起来连脸都不洗,眼角有眼屎,面颊还有圆珠笔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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