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宣蒙固是一夜未睡安稳,心神不宁。岂不知更有一人,在他窗外孤零零地站了一夜,眼睛一眨不眨地隔着窗帘瞧着他,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出来。
那人正是朱可欣,也就是张宣蒙听到的叹息之人。
却说那日朱可欣带着杨宝儿下了山,沿着大道一路行来。此时,她已不再怕被人认出,袁武早给他们二人准备了面具,戴在脸上,全然变了一个人似的。面具大小适中,质地柔软,戴于脸上,并无不适,可见袁武颇费了一番心思。
朱可欣依然作书生打扮,杨宝儿扮他的书僮。她又照袁武所说,粗着喉咙练了两日,嗓音大变,每一开口说话,如同男子一般。一路打尖住宿,再没有人怀疑她是一个少女。
她本没有去处,只是为了躲开玄机,胡乱而行,这日居然到了洛阳附近。杨宝儿见到洛阳城外的那个城隍庙,方始知道是来到了洛阳,喜道:“姐姐,我们到洛阳了。张家哥哥就住在城里,我们见他去。”
朱可欣摇摇头道:“我们先在城外住上一日,看看是否有玄机的人来了。”
杨宝儿道:“姐姐恁地小心,我们这个样子,他们怎会认出?”
朱可欣笑道:“只怕你的张家哥哥也认不出你来,而把你当成了一个小叫化子。”
杨宝儿嘻嘻一笑道:“我倒要好好吓上他一跳,让他大吃一惊。咱们现在便进城吧,我这就想见他。”
朱可欣犹豫一下,道:“还是明天吧,今天咱们先住在城隍庙中。不知你还怕不怕阎王显灵?”
杨宝儿想到当日城隍庙之事,也想再进去瞧一瞧,道:“我不怕。”二人走进庙来。
朱可欣本欲来到洛阳城中,便去见张宣蒙,不知怎地,来到了城外,竟然心中忐忑,不敢相见,故借口托了一日。
是晚,杨宝儿咯咯咭咭讲着当日之情,大是高兴,当说到他被朱可欣从像后出来吓个半死,更是哈哈笑个不停。朱可欣耳中听着,心中却想着别事。
杨宝儿又累又乏,不久睡去。
朱可欣躺了一会,却睡不着,起身来到外面,将那套玄都剑法使将出来。但见夜色之下,一团寒光,滚来滚去,如同雪球,并不时夹杂着剑气破空之声。她一路之上,练剑不停,那套剑法已使得极为纯熟,尽得剑意。
当她第三遍使到第十四招“和光同尘”时,突觉肩井穴一麻,手腕一震。和光同尘使完,接着是第十五招“上善若水”,剑由下而上,至于肩齐,横里连削五剑。岂知她第五剑削出,右胸下期门穴与章门穴一阵酸麻,真气滞涩。
她心中大惊,勉强将上善若水使完,膻中及丹田内真气翻腾,那第十六招“厚德载物”却是再也使不出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又是旧疾引发之兆,一时呆了。同时,飞云洞主的嘱咐响在心头,思道:“难道是因近日要见到宣蒙,心中欢喜动情,而致隐疾突发?”
她已许久未出现这种情况,只当已好了许多,哪知竟会在这时重又发作。她心中清楚,每发作一次,她的脏腑便受一次催损,她的寿命便又减少一程,离死亡之期也又近了一步。一时怔怔掉下泪来。
她手持着剑,在暗夜中如石像般呆呆不动,胸腹处却越来越痛。不久,再也支持不住,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中,以剑支地,走进庙内,仰面而卧,心中极力摈弃各种思虑。
哪知她越是想摈弃思虑,各种思虑越是纷至沓来,张宣蒙的面孔越是不断涌现脑海。蓦地双耳嗡的一声响,昏了过去。
许久许久,朱可欣醒了来,胸腹中阵阵刀扎般的疼痛。已然是夜里,杨宝儿熟睡未醒。
此番醒来之后,她心中平静许多,各种思虑皆去,心中惟想着:“我这个样子,还要去见宣蒙干什么?我见到他还能如往日一样,陪着他,带给他欢乐高兴吗?即使与他在一起,我又能陪着他几年,是三年?还是五年?三年、五年之后呢?假若我只陪了他三年、五年,突然在他面前死去,岂不是更让他伤心?我现在还有见他的必要吗?”
就这样,朱可欣心中始终翻腾着一句话“我还有见他的必要吗?我还有见他的必要吗?”双眼睁得大大的望着暗夜,一宿未曾合眼。起先尚有泪流,最后,竟连泪也不流了。
第二天一早,杨宝儿醒来,大叫道:“姐姐,快起来,我们进城去见张家哥哥。”
朱可欣此时依然腹痛难忍,强颜欢笑道:“小弟弟,你就这么着急?”
杨宝儿笑道:“姐姐,不要笑话我,其实我急,你比我更急,你早就想见张家哥哥一面了。”
朱可欣听了,心中又是一阵酸痛,泪水几欲夺眶而出,转过脸去道:“你就瞎说,我什么时候说要急着见他了。”
杨宝儿笑嘻嘻地挨着她的身子道:“这还用说,我有几次都听到你在梦中叫着张家哥哥的名字。”
朱可欣脸上一红,拍了一下他的头道:“天还早得很,我们慢慢进城。到了城中,你一切听我的。”杨宝儿点头答应。
二人进城,已到中午,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杨宝儿道:“姐姐,为什么不直接到丐帮去,却要来这儿,住在张家哥哥那儿不好吗?”
朱可欣手指在嘴唇上一竖道:“嘘,小声,这是城里,莫被人瞧了出来,不要提丐帮。”
杨宝儿作了个鬼脸道:“是,我忘了。”
朱可欣道:“姐姐与丐帮的几位长老有点过节,不好直接去丐帮,以免得你张家哥哥为难。何况,也不知你的张家哥哥在不在总舵。我们先住在这儿,待我到丐帮打听一下。你在这儿等着我,哪都不要去。”叮嘱一番,向丐帮而来。她住在城西头,而丐帮在城东。
来到丐帮总舵门前,只见丐帮弟子不时进进出出,却不见有张宣蒙的身影。在门前呆站一会,有两名弟子见她有异,向她看了两眼,她当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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