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九华天境内的观日城来了一位年轻的苦行僧,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进了城内便四处投宿,哪知连问了数家,都已住满了客人。
店小二说道“再过两天,便是九华天方家少主方函的大喜之日,小店住满了贺客,你家到别处问问吧!”
苦行僧只得往僻静的街道上找去,又找了三处客店,才寻得一间小房。
他吃了一碗鲜肉面,便到街上闲荡,走了半日,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他在行囊中拿出了个洪油斗笠,戴在头上,眼见天边黑沉沉地,殊无停雨之象,转过一条街,见一间茶馆中坐满了人,便进去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了下来。
店家泡了壶茶,端上了些小吃零食。
他喝了杯茶,咬着瓜子解闷,忽听有人说道“和尚,大伙儿坐坐行不行?”
那人也不等苦行僧回答,大手大脚便坐了下来,跟着又有两人在一旁横坐下。
苦行僧微微一愣,随即连忙陪笑道“行,行!请坐,请坐!”
只见这三人都身穿道袍,举止之间都有灵力流动,显然是修真之人。这三个人自顾自的喝茶聊天,再也没去理会苦行僧。
一个年轻汉子说道“这次方家少主娶亲,场面当真不小,离正日还有两天,观日城里就已挤满了贺客。”
另一个瞎了一只眼的汉子说道“那自然啦。九华天自身已有多大的威名,再加与四大门派联手,声势浩大,哪一个不想跟他们结交结交?再说,方家少主方函修为了得,五年前第十届斗道大会上力挫群雄,一举夺冠,号称三界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只是平日里方家没有喜庆之事,没这份交情好套。这一次方函娶亲的大喜事,三界道友自然闻风而集。我看明后天之中,观日城中还有得热闹呢。”
另一个花白胡子老者说道“若说都是来跟方函套交情,那倒不见得,咱哥儿三个就并非为此而来,是不是?当年方函夺冠,实乃不战而胜,他的对手轮回门的弟子洛雪只因在斗道台上走火入魔,暴走伤人,被人一剑刺死在九华天后山之中,不然最后谁能夺冠取得神剑傲龙,那还说不定呢。”
旁边一人失声叫道“洛雪?就是这些年来盛传的那个邪童洛雪么?”
白胡子老者点头,说道“正是,当年他的势头可不比方函小,魔教的顺天法王吕顺天被他打得是屁滚尿流。哎,只可惜英年早逝,不然三界又会有一位绝世高手了。”
一人接话道“邪童洛雪当然如此厉害?算起来当年他不过十三四岁,就能打败吕顺天?”
白胡子老者哼了一声,说道“无知!我问你,你认为如今的冰魔修为如何?”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有人说道“冰魔……那可厉害得紧呐,一人屠一城,一夜之间不知有多少修真高手和平民百姓惨死在他手上,乃是三界中一等一的高手。”
白胡子老者接道“是了,如今的冰魔当年便是邪童洛雪的师父,轮回门的掌门莫寒秋。当年他的爱徒失控暴走,他挺身而出,却拦他不下,最后还是寒冰宫的宫主出手才将他制服。你说邪童的修为厉不厉害?”
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片刻之后,有人说道“徒弟暴走,师父也拦不下来,那邪童洛雪比之方函也不逞多让了。”
又有人说道“什么不逞多让,我看还要更厉害些。”
那年轻汉子思考着说道“邪童洛雪暴走最后被寒冰宫的宫主拦了下来,何以最后又被人一剑刺死在九华天后山呢?”
白胡子老者饮一口茶,说的“谁知道呢。”
有好事的人接口说道“那这么说来,后来轮回门掌门莫寒秋走火入魔,想必就是因为痛失爱徒,一时想不开了?”
白胡子老者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那倒也不尽是,有别的原因。”
众人都是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地盯着白胡子老者看,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见他久久不开口,等不及的人问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白胡子说道“这倒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三界中许多人只知道个大概,至于详细少有耳闻。那年岁末,天降大雪。九华天的斗道大会已经落幕了一段时间,赶回冻天山去的莫寒秋途径了一个小县城。”
有人醒悟过来,说道“便是如今的冰城鬼域了!”
白胡子点头,继续说道“那本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县城,在凡界辽阔的大地上微不足道。就因为在一天,这个县城里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白衣胜雪,在茫茫雪幕中踏着白雪而来,此后,这座城便在三界中名声响亮。”
“轮回门掌门莫寒秋对俗世本来毫无兴趣,能避则避。但是命运是无法避开的,该遇到的终将遇到。”
又有人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他遇到了文紫,那个县城青楼中的一名舞妓。”
白胡子老者接着说道“这一天,天空正飘着鹅毛大雪,莫寒秋路经青楼旁,听到楼中欢歌不绝。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一直低着头的他偶然一抬头,看到了一双眼睛,呆住了。那满天飞雪,雕廊画栋,便只凝成那窗中的女子。”
有人叹息道;“莫掌门虽是冷漠孤傲,却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白胡子老者说道“莫寒秋驻足观望,见那女子罗衣半解,坐于恩客怀中,却目光清澈剔透,明亮如星,宛如从不曾为这尘世所染,从她眼中看不到一丝人世的和虚假!
莫寒秋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激动万分,这么多年的烦恼忽然有了一个出口,他胸中热血激荡,激动莫名,直欲纵声长啸,但深怕这只是梦境一场被他一啸惊醒,于是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
那夜,莫寒秋便在漫天的风雪中静静站了一个晚上,他听那楼中软语温歌,看那窗内灯火阑珊,直到夜阑人静,万物息声,雪湿重衣。他决意要向这女子询问,为何能如此青莲独世,淤泥不染。”
有人忍不住问道“这文紫不过是一个舞妓,却有什么特别的?何以能称青莲独世,淤泥不染?”
白胡子老者笑了笑,也不解释,继续说道“文紫天生目盲,不知道何为色彩,何为美丑黑白。她也不知道莫寒秋有多特别,再特别,也只是她人生中一个匆匆过客而已。她只知道,那天起青楼来了一个新客人,一个饱读诗书、潇洒儒雅的高士,人们皆称呼莫公子。”
有人叹道“当年的莫掌门确实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啊,不过却喜欢上了一个盲女子,真是稀奇。”
白胡子老者说道“莫公子每次来青楼只点文紫相陪,如果有人先点了文紫,他就坐那儿等。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莫寒秋。他与其他客人不同,每日来了之后不干别的,只与她闲聊。
文紫话不多,经常是莫寒秋说上半天,她稍微应答几句。听莫寒秋倾诉久了,她渐渐知道了他内心的折磨,对他无比同情,可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她却不知道,莫寒秋虽然滔滔不绝地说,但其实一直是在看着她的眼睛。”
有人忙问道“文紫的眼睛有什么特别么,莫非是施了道法的?”
这一突如其来的打趣,众人皆是哄然大笑。
白胡子老者认真说道“说施了道法那是没有的,但那双眼睛始终清澈晶莹,莫寒秋看着这双眼睛,多年困扰于心的痛苦便会消失无踪。文紫不是一个人生活,她原本就是被收养的孤儿,后来更是继续收养孤儿抚养,家里有好几个孩子,日子过得挺艰难,但是却祥和。”
许多人低声自言自语道“倒是苦命的孩子……”
白胡子老者说道“莫寒秋被深深打动,他决定给文紫赎身,再养她一辈子。莫寒秋看着文紫很开心地回家,笑容灿烂无比,门打开了,孩子们打开门迎接她,这情景多么美好。他领悟到,这里就是他人生的归宿,心随之飞扬起来。”
一个轻纱遮面的女子突然出声道“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白胡子老者点点头,说道“是的,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但几天后离开这里的莫寒秋,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莫寒秋。原来的莫寒秋,已经和他所爱的人一起,长眠于此。”
许多人都是“啊”的一声惊疑出声。
白胡子老者说道“青楼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加上莫寒秋特立独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他自己不在意,但是有人在意。朱庞春就是其中一个。”
有人问“朱庞春又是何许人?”
白胡子老者说道“他么,只是个痞子流氓罢了。他看到了莫寒秋付给王嬷嬷的大量的金银珠宝,眼睛已经红得滴血。他深知青楼的嬷嬷他是不敢惹的,那个莫公子看起来不好对付,也是不能惹的,但是那个瞎女人就好办了。”
众人出奇一致地沉默了下来,也不多问,自知是什么事了。
“朱庞春猜想着那个莫公子肯定给了文紫很多很多的钱财珠宝,顿时笑容和文紫一样灿烂无比。”
一人突然出声道“他一定在想该是爷发达的时候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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