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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意淋漓的扇面掩在他笑盈盈的双目下,浅色的瞳仁中隐约刻印着龙形的图腾。孟拾遗怔然凝视着,突然被反转的折扇挡住视线。
    “你再盯着龙女姑娘看,她要说你轻浮了。”
    孟拾遗顿时面红耳赤地接过贺洗尘的扇子,低头假装研究上面的纹路,还真让她看出点儿门道来——雪白的韧纸上是一篇古文游记,取自《三友集》,是古时著名文学家温端己的唯一一本存世之作。
    高考经典必背古诗文,让她博古通今!她乐此不疲地一个字一个字默读下去,读的是当年承平县里转笔抄书、自得其乐的一段儒生情谊。
    贺洗尘散漫地撇过头,终于正色起来:“谭生,你找我有什么正经事?”他着重强调最后三个字。
    苏谭垂下眼皮,他纯属被苏观火和温固强行拉扯到这里。家里头出了一个神神道道的六叔已经足够,谭总只想做个光荣的劳动人民,对飞升成仙没有半分兴趣。
    神仙很好么?不见得。还没赚钱来得有趣。
    他冷淡地摇了摇头。
    贺洗尘冁然而笑:“没关系,我找你有事!”
    苏谭:???
    那条青蟒揪着几百年前的老账不放,贺洗尘穷得一清二白,充其量只有两袖清风能抵债。抵得了一文钱,抵不了两文钱。呜呼哀哉!他能怎么办?只能去接四方局的悬赏,满世界捉鬼还钱。
    但在那之前,把他坑下山的冲玄子也别想好过!
    “你家六叔在鹤岭上一处道观,我看他红尘未了,六根不净,走火入魔,快要把自己修进臭水沟里去。”贺洗尘不知何时来到苏谭面前,盘腿而坐,光明正大地说冲玄子的坏话。
    苏谭微微低头看他,面上看似认真,其实心里头暗想,嗯,小叛徒的眉毛里有一颗小小的痣。
    偏偏贺洗尘不清楚他的腹诽,还在郑重其事:“谭生,冲玄子的命就交给你了!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把他丢进酒气财色里磋磨——”
    “他不死也得耗掉半条命!”窗户外突然传进凉飕飕的嘲讽,只见遮阳的窗帘一动,从上到下依次探进蛇、狐狸、老鼠和刺猬的身影。监察委向来事多,他们好不容易解决陈年烂账,便急匆匆赶过来。
    苏观火和孟拾遗吓得不约而同地“我靠”了一声,温固大概猜到什么,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不是四方局的人,但也耳闻四方局「惹神惹鬼不惹蛇」的保命法则。传说中百战百胜、杀人饮血的柳宁,和怀素子有什么瓜葛?
    温固开始考虑抛下苏家兄弟独自跑路的路线。
    “柳爷。”卢彦从容地站起身。
    狐狸率先跳下来,摇身一变忽忽然变成妍丽的美貌少女,真丝红裙宛若海棠,极为熟练地倒进贺洗尘怀里:“哎呀郎君,你可算对我动心了?”
    苏谭面色怪异,却见贺洗尘似笑非笑:“哎呀姑娘,你的狐狸尾巴没藏好,我动不了心。”
    他轻轻一推,抱衡君却好像悲痛到极致,踉跄着退到孟拾遗身旁,伏在她肩膀上哭诉:“无聊!老贺你太无聊了!”
    孟拾遗感觉半边身体都瘫痪了,看大戏一样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犹豫地望向自家冷笑的小师父。
    “去你大爷的!这招玩了几百年还不腻,你才无聊!”贺洗尘不客气地把抱衡君踹到角落里,伸手拉起一脸懵逼的小姑娘,忧心忡忡地嘱咐道,“他脑子不太好,离他远点。”
    “过分了啊老贺!!”抱衡君瞬间恢复男身,艳色面容沉沉如黑水,裹挟着不满的气势直冲而来。
    白术不慌不忙地上前挡住他的脚步,柳宁可没他好脾气,直接冷哼一声,张牙舞爪的狐狸顿时偃旗息鼓,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黄鼠狼现在就一道行微末的小道士,揉圆捏扁不还是随他意?
    “太没用了抱小衡!”贺洗尘摇头叹气嘬牙花子。
    “你也闭嘴。”黑帮大佬发话,欠人家六十六万的穷道士也不敢吱声了。
    其余人大多被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苏谭却意外冷静——三狐影业的胡总?他和温固对视一眼,眼中均闪过惊异和了然。
    “二哥。”白蔹子的酒红色长发束在胸前,踩着小巧的低跟凉鞋哒哒地跑到贺洗尘身边。她低眉对孟拾遗笑了笑,笑得小姑娘面色通红。
    孟拾遗屏住气息,偷偷摸摸别过脑袋,却与清丽的白衣杏仙对上眼。皎皎勉强弯起嘴角,心下黯然。她知道自己和柳宁等人相距一个五仙小筑,但自开了灵智,皎皎一直与孤零零的道长作伴,她不愿意伸出手,却被人推远。
    狭窄的公寓屋里满满当当站了十一个人,神色各异,云谲波诡,隐隐约约分庭抗礼。贺洗尘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往前一步,站到三个小姑娘身前。
    孟拾遗后知后觉地发现屋子里全是丰神俊朗的漂亮人物。抱衡君艳若桃李,苏观火灼灼其华,柳宁似剑,白术如玉,苏谭若渊,而温固若即若离,仿佛游走在外、伺机而动的操盘手。
    要命。窒息。
    她下意识望向她家小师父,小师父只比她大两岁,却不像同龄人浮躁,反而给予她莫大的安全感和信任感。
    孟拾遗突地缓过气。她只是格格不入的凡人,但是——她想,闹市里喝茶斗棋,深山中采药修行,小师父满身烟火气,还是沾了明月照松间,都不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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