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杨拾遗和童显彰都死了,童显彰虽然留了话给我们,可是他到底有没有留证据,他哥哥童显昭闭口不言,这个有点难办。”吕青青说,她皱起眉头。
刘得宝转过头来,刚好看到吕青青眉头紧锁的样子。好美,他内心一动,这个女人就连发愁时都这么好看,甚至比喜悦时更好看。 “武队,回思茅?”刘得宝问,他强迫自己把心思从吕青青身上拉回来。可人的心思就是这样,不动则不动,一动则不可收拾。
“不急,雨这么大,先回千叠乡等等再说。”
千叠乡,比关公镇更落后,说不上是一条完整的街道。除了乡政府和派出所的建筑勉强看得过去,其他地方东拼西凑起来,歪歪扭扭二三十幢破落的房子,在风雨中飘摇欲坠。
时令已过立冬。寒冷的北风从西伯利亚高原一路狂扫而下,整个中国大地上,立即被严寒的天气笼罩起来。下午4点,接近煮晚饭的时间,街上极少有行人走动,偶尔经过的个把人,筒着手、猫着腰,把头低倾在衣领之间,步子沉重而缓慢。
吕青青打了个喷嚏。
三个人被雨淋湿,经寒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还好,简陋的街道却不失有一家牛肉粉店,店面屋顶正源源不断往上冒出白蒙蒙的雾气。光是看到那些雾气,就能让人感觉温暖。
三个人走进店,里面一大盆烧得通红通红的炭火。“呀,这火就是为我们准备的。”刘得宝跳过火盆边上的凳子,噗通坐下去,撩起衣服往火上烤。
武平和吕青青也坐下来。
一旦有火,整个人立即感觉舒服很多。店铺不大,摆下两张四方桌,多余的地方刚好放一个火盆。“老板,有东西吃吗?”刘得宝扯开嗓子喊一声,他已经很饿了。
“有。湘西秘制牛肉粉,几碗?”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子快步从侧面门口转出来,他围着围裙,双手在围裙上擦拭。
“三碗,加辣,加牛肉。”
老板得令,欢快的转回厨房,呯呯嘭嘭,里面立即响起简洁明快的协奏曲。
很快,三碗粉上桌,粉面上大块大块的牛肉堆满。老板真实诚,吃了这么多年牛肉粉,头一回见到有这么多牛肉。刘得宝放弃烘烤衣服,站起来端一碗递给武平,又端一碗递给吕青青。
三个人不上桌,端手上围着火盆吃。
味道很好。
粉还没有吃完,一个人大踏步跨进来。他衣服已经湿透,眼睛看到了火,但并不往火盆靠,而在桌子边落座。来人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肥头阔脸,胡须拉杂,伸开的十指青筋显露。小人书里面的江洋大盗就长他这样。
武平停下来,转头看一眼来人,又低下继续吃。他心中打了个鼓:好奇怪的人,他不怕冷吗?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渴望火和温暖。刘得宝和吕青青兀自埋头吃粉,武平干咳一声,把空碗塞给刘得宝,同时向他递了个眼色。
“怎么,还要一碗?”刘得宝边吃边说,嘴中塞满的米粉就要溢出来。
“我吃饱了。”武平很无奈,刘得宝这小子最近怎么了,思想不在路子上。武平使眼色是提醒他观察突然走进来的陌生人。
“老板,一碗牛肉粉,加粉,加肉。”汉子超厨房喊话。
“好嘞。”
五六分钟后,老板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粉出来,他放下粉,看看来人,又看看火,“去烤烤火吧,衣服都湿透了,会着凉生病的。”
汉子瞪一眼老板,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放在桌子上,不说话继续吃粉。
武平从老板身体的侧边瞄到了汉子的眼睛,他眼睛里透出来的光像利剑一下子刺中武平的心脏。
武平的感觉很不好。
汉子吃完粉就走,零钱被他扔在桌面上,像是打赏给粉店老板的。外面淅淅沥沥还有些小雨,他不管,身体钻进雨中。
“看看,往哪个方向走的。”武平吩咐刘得宝。
“我们过来的方向。”刘得宝站在门口,一阵风吹来,打个哆嗦,又急忙走回来。
“那是长岭村方向。”武平说。
“武队,你让我看他做什么。”刘得宝觉得武平太过小心了。
“武队,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吕青青感觉武平很关注刚才那个汉子,他不过只是个五大三粗的庄稼人罢了,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是的,五大三粗的庄稼人思想简单、品质淳朴,当然没什么可关注的,可刚才那个汉子就不一样。受阅历和经验限制,吕青青和刘得宝无法向武平那样洞察世事。
衣服烘干后,天色黑下来。有车不怕天黑,但也该动身回县城了,然而武平还不打算走。店老板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这个点没有人再来吃粉,他不住店里,他想关门回家。
“走。”武平终于做好了决定。
刘得宝启动车子,往临县县城方向走起来。“调头,去长岭村。”武平指示。
“长岭村?”刘得宝莫名其妙,“天黑了,山路难走,况且这个时候去长岭村做什么?”
“让你做什么,你做就是了,怎么这么多废话。我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没人管你,飞天了是吗?”武平火气提上来,批了刘得宝一通,“加快速度。”他开始抽烟,不再作声。
烟雾在车厢内弥漫。吕青青把车窗打开,让风吹进来。雨后夜晚的风冰冷刺骨,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武队,你想到让童显昭开口的办法了?”吕青青问,肯定是这样,不然的话,趁夜折返长岭村做什么。
武平不作声,他一个劲的抽烟。吕青青和刘得宝便也不再问。车子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行驶,车外是死寂的原野和山岭,车前大灯射出来的光像一条幽灵奔向地狱的入口。
车行至山坳处停住,白天不敢往下开,晚上更不敢。三人下车,步行往长岭村。
武平一直不做声,他脚步很快,刘得宝勉强跟得上。吕青青落后,她拼尽全力往前赶,脊背上发热,像有汗珠要冒出来。“武队,可以慢一点吗?我看不到路。”
雨刚停,天空乌云密布,丝毫不见月亮和星星的影子,整个世界伸手不见五指,武平完全凭借印象循路前进。他听见吕青青求救式的申请,这个姑娘很少主动服软,看来确实遇见了困难。
“快点,人命关天。”武平不慢反而加快脚步。
刘得宝稍微停一停,他抓住吕青青的衣袖,拉着她往前走。
下了山坳,到平地上,武平才放慢脚步。他警惕起来,渐渐接近童显昭那幢败落的家。
听声响,武平拔出了手枪。这很少见,武平出任务极少拔枪。上一次拔枪是在梓县面对刘宝昌。
“把枪拔出来,注意安全。”武平不但自己拔枪,还吩咐刘得宝和吕青青把枪拔出来。在刘得宝的印象中,这种严阵以待的架势,只有遇见带凶器的狂徒时才会用上。
让童显昭说出实话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吧。刘得宝心想,但既然武平如此谨慎行事,必然有他的道理。刘得宝和吕青青照做便是。
凄风冷雨,农户们早已经关门闭户,缩躲进被窝中和周公畅谈人生理想去了。整个严寒的世界,仿佛只有武平、刘得宝和吕青青还挣扎在大自然的环抱之外。
接近童显昭破败的土胚屋边上,武平示意停下脚步。他蹲住身形,往场地里张望。场地连同房屋掩映在寒冷和黑暗之中,静悄悄无声无息。
寒风扑面,冰冷刺骨。刘得宝和吕青青上牙撞击下牙,发出格格声响。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刘得宝看看武平,理解不透这样蹲在外面做什么。
“武队,时间不早了,我们赶快进去吧,趁人家还没有熟睡。”刘得宝说出压抑在心中的想法。
“住嘴。”武平阻止刘得宝,他声音压得很低。
突然,朦胧见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闯进场地。只见他往四处张望一阵,然后贴近房门,从身后抽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刀,刀刃在黑暗的空中闪烁出一道寒光。
刘得宝和吕青青惊讶得张大嘴巴,他们绝想不到童显昭家会遇上不速之。
“谁?”刘得宝和吕青青同时想。“小偷吗?不会这么巧。”吕青青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下午在千叠乡街道上店面吃牛肉粉时遇见的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对,就是那个汉子,刘得宝也发觉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
那汉子撬开门,进入里间。武平再也按耐不住,首先窜出去。三人刚刚接近房门,就从里面传出来怒喝声,“谁,出去。”听声音,是童显昭发出来的。
随后,又传出来一声大叫,声音充满惊慌和恐惧,“不好,救童显昭。”武平举枪往里闯。可是里面黑乎乎,什么都看不见。
童显昭口中又响起一声闷哼,可以猜得出来,他中刀了。
武平爆喝一声,“住手,警察。”他朝天放一枪,想以此震慑住歹徒,然后冲进屋子里。
刘得宝和吕青青紧紧跟上,但被武平阻止住,“堵住门,不要进来。”
武平不让刘得宝和吕青青进门,是因为里面太黑了。没有月光,房间也没有开灯,黑黢黢看不见彼此存在。在这种情形下,他们进来只会添乱,并且太危险了。看不见人,武平不敢随便开枪。凶手可不一样,他只要保全自己就行,看不见他就胡乱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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