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知道许攸是凶手到今天,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尉迟丽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上班不知道要做什么,下班更加不知道要做什么。怎么可能呢,许攸是凶手?他杀了我的爸爸?这个家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难道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许攸,这些真是你做下的吗?
为什么?
因为报仇,他已经交代清楚了,给父母报仇。当年,她父亲尉迟革命伙同吴长安、吕安之和郑乾强奸了他的母亲,并且杀了他父亲。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血海深仇非报不可。
所以追根溯源,罪魁祸首还是尉迟丽的父亲尉迟革命。谁造下的孽,谁就要得到报应,天理循环,就是如此。
尉迟丽甚至有点憎恨她的父亲。
可是,他终究是她的父亲,他生了她,养了她,他用双手为妈妈和她撑起一片天。曾经那些幸福快乐的生活,都是父亲创造的。
许攸呢,许攸没有给过她一天快乐的时光,尽让她受委屈。
尉迟丽于是又开始痛恨许攸,如果不是他杀了爸爸,她的家就还是完整的,她还可以继续沉浸在父母的宠溺之中,她永远是他们的天使。
恨许攸。
但是,她没有勇气像许攸一样拿起刀复仇,况且,他已经自首。
尉迟丽走到上次与许攸喝酒的炒螺摊,要了一碟炒螺,一打啤酒。
她开始疯狂喝酒。
一个小时后,尉迟丽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幸好炒螺摊的老板认得她,他叫了辆三轮摩托车,把尉迟丽送回家。
第二日早上,尉迟丽洗漱完毕,吃罢早餐,把自己打扮一新。妈妈陈碧婷问她昨晚为什么喝那么多酒,还让陌生男人送回来,她不回答,只顾做她的事。
“妈妈,我上班去了。”尉迟丽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可是尉迟丽并没有往刑警大队方向走,她去了看守所。
去看守所当然是为找许攸。
一个在窗户内,一个在窗户外,两人相顾无言。许攸把头别向他处。
“看着我。”尉迟丽说。
许攸没有反应。
“看着我。”尉迟丽重复说,像在命令,也像在祈求。
许攸终于把脸转过来,他不敢看尉迟丽的眼睛。
“是你做的吗?”尉迟丽问。
“什么?”
“杀我爸爸,杀吴长安、吕安之,还有其他人。”
“对。”许攸的回答很淡定。
“为什么?”
“原因我已经和高队长说清楚了,不想再说第二遍,你自己去问高队长吧。”许攸又把脸别过去。
“你杀了人,还有理了是吗?”尉迟丽的声音提起来。
“他们该死。”许攸说。
“没有法律吗?你是警察,不是普通老百姓。”
“我做警察就是为了报仇。”许攸的脸上露出一抹神秘又无奈的笑。
“所以,你把我爸爸也杀了……你一直知道我喜欢你,你这样做,让我怎么办?”尉迟丽漂亮的脸蛋上流满眼泪,她一把擦干净它们。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许攸的眉头皱起来,很不耐烦。
“不错,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的心肠怎么如此坚硬,一点都不顾念我们之间的感情。”
“问完了吗?问完你可以走了。”许攸站起来,他不想再继续聊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尉迟丽也站起来,“你不用赶我走,我自己会走,我来,还想告诉你,我走了,一辈子不再见,下辈子,我也不想再遇见你。”尉迟丽说完,眼泪又涌出来。她扭过来,奔出门外。
看着尉迟丽走远,许攸的心像针扎一样,他的嘴想叫住她,告诉她一切的真相,但他的心在呐喊:住口,杀人犯,放过她吧,她应该有她的生活。
离开看守所以后,尉迟丽直奔刑警大队,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辞职。
高阁同意了尉迟丽的申请,他没有强留她。强扭的瓜不甜,高阁看得出来,尉迟丽去意已决,自从她知道凶手是许攸之后,整日里茶饭不思、神魂颠倒,这里俨然成了她的伤心地。
高阁不懂安慰女孩子,他和尉迟丽握了手,“丽丽,我们都舍不得你走,可是既然你坚持,便不好强留你。今后不管身处何方,都要记得,我们还是朋友。”
“谢谢高队,好人一生平安。”
“今后有什么打算?”
“继续做回老师。”
“去哪里,关公镇吗?”
“临县,已经有人帮我找到了去处。”
尉迟丽说的那个人就是一直跟在父亲尉迟革命身边的临县政府办副主任仇任华。
仇任华是知恩图报之人。尉迟革命在临县任职期间,对他照顾有加,他能有今日之成就,离不开尉迟革命的拔擢。最主要的是,仇任华不止一次见过尉迟丽,他喜欢她。尉迟革命还在时,仇任华没有那个胆量,他怕自己是烂蛤蟆吃天鹅肉。现在,尉迟革命不在了,还成了杀人犯,他突然觉得,他与尉迟丽的距离拉平了。
所以当尉迟丽找他帮忙时,他满口答应。
尉迟丽带上妈妈陈碧婷和小姨,很快离开了思茅,直奔临县而去。她很决绝,这就是尉迟丽,决定下来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是的,这也正是尉迟丽和吕青青的区别。同样面对杀父凶手,同样面对心上爱人,她们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吕青青坚持认为许攸不是凶手,他在替人顶罪,她要想尽一切办法给他洗刷冤屈。而对尉迟丽来说,许攸既然承认是凶手,那么他就是凶手,对此她从不怀疑。既然许攸是凶手,那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们从此就不再是同一路人。
现在,吕青青坐在办公桌前,她思考了许久,要救许攸,无非要马上在几方面做出成绩来:一,假设真凶是曹贵生和刘宝昌,从他们身上找到突破口,许攸既然能为保护他们而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那么,曹贵生和刘宝昌为什么就不能为保护许攸而自首呢?吕青青坚定的相信,凶手就是曹贵生和刘宝昌无疑。二,许攸承认是凶手,可是,证据呢?不能由他说是就是,从杀吴长安和周国强开始,到李闯、无名氏、尉迟革命和父亲吕安之,需要完整的证据链条。到目前为止,警方掌握的能够证明许攸是凶手的证据极少,甚至可以说没有,所以,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就不能说许攸是凶手。(这里说明一下:在1997年10月1日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颁布之前,刑事诉讼领域以有罪推定为原则,之后以无罪推定为原则。虽然彼时还没有出现无罪推定的先例,但司法领域已经开始进行大量热烈的讨论。)三,找出知青案幕后黑手,吕青青知道许攸说的人是伯父吕维远,对此,她也感觉到了,只是还不肯相信而已,不过这一点还不急忙展开,先救出许攸再说。
想到就做到,立刻行动起来,去找曹贵生。
吕青青打算立即行动起来,可是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武平。
武平从嘴中吐出来大口大口的烟雾。
“武队,您醒过来了?”吕青青惊呼,呼声中充满喜悦。这可能是近段时间以来,最能让人高兴的一件事情。
是的,武平醒过来了。
事实上,他早在入院一个月后就醒过来了,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他都在装昏睡。武平出院后找到孟默明,请求孟默明将许攸的案子压一压,不急忙往上报。
我们的武平同志之所以这样做,当然有他的原因。
当晚在梓县遇袭之前,武平听见了傻子刘宝昌和许攸的对话,虽然有一部分听得模模糊糊,但许攸没有杀人,刘宝昌是在装傻等信息他已经掌握了。由此,他基本可以断定:凶手是刘宝昌。他似乎还听见了曹贵生的名字。难道曹贵生也是凶手?很有这种可能。还有就是,武平确定了许攸和曹贵生以及刘宝昌是一伙人,而且,许攸做警察的目的只是为了报仇。当晚,武平让许攸抓刘宝昌,许攸没有执行命令。
武平清醒之后,想明白了这些事情,促使他继续装昏睡的理由无非是:一方面,迷惑许攸和凶手。许攸既然和凶手是一伙的,那么,一旦武平醒了,就很有可能遭致许攸的毒手。就算许攸良心未泯,他不动手,曹贵生和刘宝昌也会动手。只有继续昏睡,武平才最安全。另一方面,为方便查案子。武平并不怕死,怕死就不是武平,他害怕案子查不清楚以致真凶逍遥法外。他不醒来,凶手没有顾忌,没有顾忌就会继续作案,继续作案就会落入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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