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仍不减魄力的建国兄家……
昧旦之时,窗外灰暗一片,晨雾笼罩城市半空,高楼拦半腰环戴了薄纱缥缈。
显然是很闲,两个鬼一晚上就盯着一个活人睡觉。
仇人就在自己跟前睡得跟猪一样,胡必自然是恨得牙痒痒,十指交错,指甲磨得嚓嚓响。
看着看着实在忍不住时,这厮的手便不受控制默默又向建国兄伸了出去。
有遂盯着,他是无法伤到建国毫厘的,于是,一抹红色倏然又打了下来……
手不安分伸了出去,伞又及时打了下来,如此反复,这一晚,两鬼就这么傻望着建国兄呼呼大睡,你伸手来,我就打,未移步半寸,直到……天亮了。
“看够了吧。”
焦黑露出白骨的手软软垂在身前,胡必摇头,“没看够。”
这回答够劲儿。
闻言,遂嘴角勾起现出一抹淡淡笑容,端正了自己的站姿,紧了紧怀中的伞,“呵,我看你盯着建国兄眼睛都不眨一下,要不是知道你二位之间那些不愉快,我都还以为你喜欢上他了。”
要知道,遂不止一次看见,胡必望着建国的眼神充满渺茫,恨,她貌似没看见。“放屁!”瞥了一眼建国,见他口水从嘴角流出来都弄湿了脖子,胡必嫌弃“咦”了一声,
“你这鬼丫头说话怎么这么搞笑,就这种磕碜玩意儿,老子看一眼都觉得他的人生艰难。”
胡必兄理直气壮说出这话的底气,是他根深蒂固的心胸狭隘与尖酸刻薄的偏见你。
可有那么一个东西,比胡必兄更尖酸刻薄。
“这就是你想多了。要知人生之后是鬼生,人活潇洒不过短短一辈子,争朝夕快活,死后,才是清问宣判因果的时刻。活着时或许有人会看脸决事,可死,是不会看脸的……”
“再之,他长得比你帅,”红伞把那双偷偷伸向建国的黑糊手,轻轻推了回去,遂又无情添了一句儿,“所以,他的人生哪有你的艰难。”
是怎样的一击,重重打出去,又加倍力道重重地打了回来。
你觉得人家长得丑,并以人生艰难来形容,可,人家的人生再艰难,也没你的艰难,因为,你长得比人家丑。
一直没个好坏喋喋不休的胡必,这会子,被遂噎得说不出话来,怒不可谒,随即便有怨气陡然增生。
世上无物是凭空而来,种种因果成万物,仇怨有起因。
胡必老兄的怒气多半来自于失意,先是情场失意,后是不平自己居然连吵架都超不过吴建国,他便不服,便使劲儿地闹,嚷嚷着要让吴建国碎尸万段。
这般恨,现下又听遂说自己不如吴建国这个老小子,他转眼间就变了模样,黑气不停从身体里窜出来围绕全身,恨恨瞪着遂。
而遂,漫不经心抱起了手,上下打量着处于盛怒状态胡必叔叔,没在怕的,她反而还觉着,这个别致的造型,看起来倒是很厉害。
两鬼相对而立,气氛紧张一触即发,胡必老兄磋磨利甲擦出火花,遂抬手,毫不留情狠狠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
胡必身上的黑气顿时消散。
“你该看清现在的形势,你是耗子我就是猫,你是虾米我就是鱼钩……跟我凶,是没有好下场的。”
说出这番话时,遂似笑非笑轻抚着胡必的背,语气里的玩味儿吓得胡必猛地一激灵,让他头一次真正有了恐惧的感觉。
“不不,没有。”
遂含笑点头,又拍了胡必肩膀一下后,收回了手,继而开始了一本正经说胡话唬鬼玩儿,“兄台,无间只有老实本分的鬼,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个混不讲理的老头全身发抖,磕磕巴巴道,“不不,不知道。”
“因为,不老实的鬼都被扔忘川河里了……”
“淹死了?
没回答胡必,遂自言自语说着忘川。
“忘川乃无间一河,河上又有一桥,桥分三层,由善与恶依次向下,恶着行最底层。离忘川水近了,这些个鬼魂多半就被浪打了下去,永无出路。”
堕入奈河永无出路。
不解遂说这些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胡必弱弱问,“所,所以?”
“所以,那些个不老实爱闹事的鬼都被我们扔忘川河里任由亡灵蚕食殆尽。”说着,遂手伸向胡必兄的衣领,做了提溜的动作。
也不知关于无间这一行为真假为何,但听了遂接近于警告意外的话,胡必立马哈哈讪笑,“这,还能这样子啊,哈哈,这样啊。”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胡必干脆必上了嘴巴,没接这话继续说下去。
但是……
“我就是不服气,你说再多,吴建国,我还是不会放弃的。”
听着像是爱的宣言,实则,胡必表达的是,吴建国,我是不会放弃弄死他的。
听见自己的名儿,床上的人悠悠转醒,眼睛睁开一条缝,咕哝,“谁叫我?”
出场两次,时时刻刻被提起名儿的建国兄,反复来就这句台词——谁叫我?
谁叫你?
你胡必老兄叫你。
闻言,胡必俯下身去,有了机会没想着动手,他就干盯着日思夜想的建国看。
睡眼惺忪看见床边有两团黑影,其中一团甚至还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仍旧处于浑噩的吴建国揉了揉眼睛,一睁开眼就猝不及防对上黑麻麻黑影头部一张惨白的脸,咯噔一声,心跳漏了一拍。
胡必……兄?!!
吴建国霍然瞪大眼睛,周遭空气凝滞,静得吓人。
一人一鬼默然相视,吴建国手摸向怀中桃木剑,试探着戳了一下胡必。
胡必也是傻的,居然没躲,任由剑在身上戳了一个焦黑冒烟儿的洞,然后,他又反应慢半拍惨叫了一声儿。
惨叫凄厉穿耳过,没有比这更真的了,建国白眼一翻,砰一声重重砸回了床上。
“昏了?”
“诶诶诶,我,我都还没开始呢。”
睡梦中,似有人在他身旁耳语,声音听着极其有气无力,懒懒拖长声气说话,却细碎嘀嘀咕咕个不停,时而偷笑两声,声音又尖得吓人。
这声音一听便知是异类,让人不自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渗得慌。
“看吧,这冤家被你吓到了。”
“呵,哪怪得了我,他这是做贼心虚,”天将明色昏暗中,黑色人影不停用手揉搓着肚子,“”
“这老小子,让我逮着机会,非得活剥了他不可。”
“想想倒是可以,不过,你是没这个机会了。”
嘀咕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一片黑沉沉的迷雾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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