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要护我无忧,我是不信的,他自身尚且难保何况是我?
那日我被人嘲笑,一时难堪躲至假山哭泣,他来寻我,说要护我无忧。
我本就心中有怨,见他如此愈发来气,不禁出言讽刺:“大少爷健忘,怕是不记得自己如今的处境了,仍当自己是当初众人捧着的黎青辞。”
他被我挤兑得涨红了脸,拳头几番松紧,却只吐出一句“秀儿,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我不以为意,只冷冷地嗤笑道:“先护好你自己罢。”
彼时他父亲战死沙场,他作为家中的顶梁柱要延续父辈的荣耀,唯有从军一路可走,古来征战几人回,其中艰辛人尽皆知。
往日我与他在一起,不过是看在他能将我带入京中圈子,方才对他多有忍让,如今他既是对我毫无价值我自是不耐烦应付他。
他入伍那日差人送信与我,言及此日一别或许他日便是天人永隔,望我能去为他送行。
我收到信却将其付之一炬,他前途渺茫我与他撇清关系尚且来不及,又如何会去送他。
听说他那日等了许久险些误了时辰,被罚军棍三十以儆效尤,可那又与我何干?
生性凉薄、嫌贫爱富说得便是我,我便是如此一个人。
只是却不知为何他总对我报以期待,明明每每失望至极,当我以为他终于放弃时,他却又再一次出现。
也罢,今次之后……他大抵是不会再来了。
只是他虽未来,我却仍迎来了一位不速之——我的嫡妹夏妍。
她来时怒气冲冲,眼角泛着红,愤愤不忿地瞪着我。
“妹妹今日倒是难得的好兴致。”我微微一笑,将房中下人全赶了出去。
“你为什么不去赴约?!”她怒极,甚至忘了她以往给自己标榜的嫡女气度,“你知不知道他等了你很久,甚至被罚了军棍!”
“那又如何?”我反问道。
“那又如何?!”她声音尖利,“勤之从未受过如此责罚,你可知他中途便晕了过去,整整三日方才……”
“你今日来便为说这些?”见她情绪如此激动,我不禁出言打断她的话。
“呵,自然不仅是如此。”她冷冷地看着我,“我来此只为了告诫你,既然今次你未去赴约,那么日后你最好也不要见他。”
“妹妹何必特地来这一趟,”我忍不住笑出声,“只要他一日如此一无是处,我便一日不会沾染他半分。”
“你!”她气急,“勤之他绝不会一直如此平庸下去的!”
“依妹妹的意思,我岂不是不能放弃他了?”我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
“你你你!”她果真气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她认为最恶毒的话,“你无耻!”
如此小儿的晦辱,简直是可爱的无以复加。
后来我那愚蠢的嫡妹竟也学会了留书出走,听说她化名夏延跟着黎青辞去了牧野。
父亲大怒派去了许多人去将她接回,可她总会在半路又溜回去,不知何时父亲不再遣人去将她带回,而是派了好几个死士去护着她。
而我,凭借着伯府唯一一个能出门行走的未婚女眷名号,终于再次进入了那个圈子。
可我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那年榜下捉婿,我一眼便看中了一个名叫顾驰的书生。
我时常接济于他,与他游湖、赏花、踏青亦吟诗作对畅谈己见,他与其他举子不同,他能接受任何离经叛道的言论,对女子一视同仁,并不因一些莫名其妙理由而瞧不起女子。
他是个十分有才华的男子,必能位列三甲,我是如此坚信着。
他果不负我的期望,夺得榜眼之位。
我欣喜若狂,却被突如其来的圣旨砸晕了头。
所有被我刻意忽略的消息重新回到我的眼前。
三月前,牧野之战胜利的喜悦席卷了整个京都,陛下亦欣喜若狂言及要给那个立功之人一道圣旨,实现他的愿望。
听说立功的那个人是黎将军的后代后,众人皆言他是虎父无犬子……
后来呢……
我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一定有什么是我忘了的。
一定有。
对了,夏妍给的那封信。
我突然想起那日夏妍闯入房间冷冷看了我许久,随手丢给我的信,发了疯似的满屋子乱翻。
当我终于在床底翻出了那封信后,看着上面的内容我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清隽的字迹只写了一句话,其上书:秀儿,我会护着你的。
这算什么?
护着我?
呵,在我欲与心上人喜结连理时横插一脚便是护着我?!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守在将军府前等着他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夏妍从将军府中走出,见了我眼中闪过不甘,“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语无伦次的问她,“那道圣旨,那道圣旨是一定是写错了对不对?是写给你的是不是?”
她一根根掰开我握着她的手,一字一顿道:“是,写,给,你的。”
“如今你满意了?你不是一直做梦都想挤进京中的上层么?如今你的愿望都实现了,何必再来挖苦我!”
“不,不是的,”我瘫坐在地,“我不想嫁给他,我不想……”
“秀儿!”刚从外面回来的黎青辞一把推开夏妍,扶起了我急切地问道,“秀儿,你没事吧?”
可在他的关怀中我却只感到了深深地寒意,我看着夏妍不可置信的神情不由后退几步。
阿妍追随他去牧野那种苦寒之地,朝夕相处数年便得来这般对待……
而我算是什么?
在他跌落谷底的时候还要踩上一脚的我……
“秀儿?”他的神情闪过一丝受伤,“秀儿你怎么了?”
“你不是要护着我么?”我强制镇定地问他。
“我如今不想嫁于你,你若当真喜欢我,便娶了夏妍。”
“以后……我们再无关系。”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顺利到令人无法置信。
黎青辞娶了夏妍,而我嫁于了顾驰。
可当顾驰离京上任时我方知我放心得太早了。
故意走小道的车夫、截路的山匪乃至笑着站在一旁看戏的丫头小厮们,这一切都太过不正常。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竟完全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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