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大树下立了石碑: 金雀山。
字体不是凡界常见的,年代悠久不可考。
随着人脚步声响起, 密林里潜藏的夜鸟扑动翅膀,一阵呱唧的叫声后,飞离各个枝杈, 留下一片更加寂静到可怕的林子。
明明快要至正午, 阴冷若黄昏,怪不得被当地之人惧怕,传出一堆邪魅鬼祟的事来。
孟沧脚下如生风, 寸土不沾, 俯身直飞上山,衣袂飒飒浮动于空中。
快至山顶时, 他眉头皱了些, 心境兀自乱了, 双脚落地,沉默看向前方。
一棵古怪的老松。
说是老松,因那盘结的枝干, 与附近石壁不知同生与否, 一半紧紧连接在一起。
说它古怪,是这老松在如今季节里, 竟完全枯萎了。
且那树下盘坐了一个人。
准确说,是个和尚。
一个好看的和尚。
带发修行, 三千烦恼丝留于身后。
雪白僧袍,暗红佛珠,眉眼清秀而温和,身姿欣长且举止大方。
若来的是旁人,怕不是当下松了口气,上去跟大师打个招呼。
可惜来的是孟沧。
这人修无情道,肉眼中所见人的相貌,对他的判断构不成什么影响。
孟沧抽出剑身:“阁下便是山下人说的和尚?”
对方睁眼:“却不知山下人怎么说道。”
孟沧看着他血红色的念珠,道:“都是好话,莫忧心。”
和尚笑笑,向孟沧走来,双手空空无一物,似乎毫无防备,也并不介意他握着兵器。
“施主不擅长用剑,可以放下。”
“不必,握在手里当个摆设。”
孟沧皱眉后又松开,安之若素,不意外对方一眼看出自己不善用剑的弱点。
和尚却仍笑着,抬起一手,搭在孟沧佩剑之上,不惧利刃锋芒,掌心覆盖抓住剑刃,从末端一路滑向剑柄之前。
“好剑。”
“过奖。”
孟沧横眉以对,稍一用力,将剑刃推了过去,和尚宛若一只蝶翼受损的破败蝴蝶,轻飘飘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推至山壁边。
后背刚一沾上那石壁,白光一闪,整个人消失,似是钻进了石壁之中。
孟沧不紧不慢,执剑劈开身后来袭的枯萎松枝,纵深一跃,将其根部踩于脚底,断了这孽障进一步攻击的依仗。
天色忽然转阴,地面湿潮,晨风犹如晚风般急促,雨点飘飞,似是大雨将至。血红的乌云嚣然盘旋于日头之上,渐渐遮蔽方寸可见的晴空。
与此同时,数条长身的妖物耸动地面,在下方闹出不小的动静。
孟沧不敢怠慢异象,抬脚飞离,双脚刚上升,他方才站着的地方,即有一条巨大的血蟒破土而出,且是露出毒牙的大口向上,恐怖如斯。
再看周围,不知何时,这般大的巨蟒,数也数不清,已经爬遍了整个林子。
孟沧身体上浮,竟是在空中盘腿坐下,闭目调息,似是毫不担心巨蟒能触及自身。
随着他闭目,放下佩剑,血蟒横行纵卧于其下,跳跃伸直身体,一条接一条想将此人吞吃入腹,却终究棋差一招,不能爬至如此高的地方,便是有微微擦到袍角的,也瞬间被小道士撑起的防御法阵打落下地。
孟沧调息,主要是调整心境。
待他睁眼,再看向身下,已经是另一副样子。他无奈叹笑一声,抽出剑刺向枯松原来所在。
剑身触地,霎时间镜像般的景色破碎殆尽,地面铺满野草,石壁光滑无物,天空晴朗,林木密集茁壮,眼前无枯松,更无枯松下坐着的和尚。
不知他何时入了那妖修的幻象中。
若是方才用力反抗,损失过多精力,怕是难以走出来。
只是这妖修本体为何……孟沧虽猜到和尚是妖,一时半会找不到其留下的气息,只能根据方才幻象中出现的东西来想:
难道是蟒蛇妖?
金雀山藏着一条功力深厚的蟒蛇妖,竟无过往的修士来降服?
是无能为力,本事不到家,还是另有原因?
孟沧走了几步,一愣,眼前竟然没路了。
他竟然走着走着,走到一处极高的山崖之上,且有急流的瀑布在底下激荡,不断落入其下巨大的深潭中。
抬头可见仙鹤隐隐飞于云雾中,周遭树木凭空又高出原来数倍,浓郁的类似灵力的力量灌注在身边。
糟糕!
孟沧一向冷静,这次也难得大惊失色,表情凝固。
这蟒蛇妖的幻象之术竟然不止一层,他方才还以为自己已经破开了迷障,原来只是另一重幻觉而已。
他在原地呆滞半刻钟,不见有类似血蟒的妖物出现攻击自己,四周平和,渺无人烟。
莫不是心中桃源胜地勾引,令人不得出幻象?
孟沧记得,清净门内藏书阁中有类似幻象术法的记载。
【曾经有修士闯入大能故地,落一阵法中,在此见到早逝的道侣,欣然与之重聚,逍遥快活数年。后再无音讯,徒弟在故地附近寻到修士遗骨,三魂六魄全无,元神不知在何处,该是也转世了。】
这般想,孟沧微微迷茫了一瞬,他有何,执念深的东西?
是师父和师兄的死?还是未如师父所说般,在剑火之道上天赋纵横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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