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听了微微汗颜,他刚才也听少女吹嘘了一番,大概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要说其实还是她出手偷袭在先,这才会引来后面一系列的祸事。
不过他并不认为少女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应千秋与十二世族本就是死敌,给敌人捣乱岂能算错,更何况正是因为有她出手,秦如望才会变成凶尸,没被那几个小子带走,否则纪宁可能就会错过秦如望了。
“走,我们回去。”
少女把那几个少年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才终于消气,转眼眉开眼笑,露出窃喜的表情。
虽然这回也有损失,可是雪团却拐了具威力极大的凶尸回去,实在是赚大了,她回去要好好嘉奖雪团才行。
“走了,如望。”
纪宁走到秦如望的腿边,用爪子拍了拍他,他本意只是想叫他跟着他们走,却没想到秦如望竟微微弯下腰,用双手将他抱了起来,揣进自己的怀里。
可身为凶尸,他的怀抱冷得就像是冰块一样,纪宁以现在这小小的身体哪能受得了,当即打了个寒战,浑身都瑟瑟发抖。
秦如望步履一顿,察觉到他的颤抖,突然抬起一只手,将头顶的冕旒扯了下来,随手扔到地上,玉珠洒了一地,发出清脆声响,漆黑的长发没了束缚,柔顺地散落在了他的肩头上。
听到后面的响动,走在前方的少女回过头去,看到秦如望的脸,眼中顿时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与她所想的完全不同,秦如望生得甚为俊美,风雅端秀,清贵出尘,若不是因为已经故亡,浑身萦绕着淡淡死气,面容透出苍白与阴郁,那又该是何等的风流尊贵。
少女开始好奇起这样的人物在生前是如何统治一个泱泱大国的,可下一秒她就没了这心思,“哧”地一声笑了出来,肩头颤个不停。
因为秦如望竟将幼崽放到了自己的发顶,好让幼崽不觉得冷,可这模样看起来太滑稽了,少女禁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扶着墙慢慢地向外走去。
纪宁抱着自己的尾巴缩成一团,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他还挺喜欢呆在这里的,秦如望走路也很稳,不会将他摔下去。
少女出了墓室,站在甬道里辨认出路,却有些晕头转向,地宫太大,她一开始还记得来时的路径,可随后她被秦如望打怕了,慌不择路地逃跑,早就迷失了方向。
秦如望自她身后越过,向右转去,少女心想他应该认识这里的路,便跟在他的身后,可谁知竟越走越深,兜兜转转,他们竟然来到了主墓室,也就是存放着秦如望棺椁的位置。
主墓室中一片狼藉,遍地都是瓦砾与灰尘,还有破碎的棺材,都是少女与秦如望交手时留下的痕迹。
到了这里,少女已认得出去的路,可她直觉认为秦如望带着他们饶了一大圈,应该还有更短的出路,为什么还要返回到主墓室?
秦如望不语,走到破碎的棺材前,扶住头顶的幼崽,微微俯身从里面捡起了一样东西,用衣袖拭去上面的灰尘,垂眸静静地望着。
少女仔细一看,发现这是一张淡银色的半脸面具,不知是何材料制成,两千年过去竟还焕然如新,雕工华美精致,呈现出诸多繁复花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一抹血迹覆在上面,削去了几分美感。
她凑近过去,又观察了一番,确定这面具就算再珍贵,也只是一样对修炼没有帮助的凡物,兴趣顿时少了许多。
“你为什么会把它与你葬在一起?”
少女出声,瞥了一眼秦如望,却又立刻摇了摇头,嘟囔道。
“算了,你记忆全无,肯定也不记得了,可你还真执着啊,哪怕生前的事全忘光了,你却还记得要把它带走,对你来说应该是很宝贵的东西吧?”
秦如望攥着面具,缄默不语。
纪宁却一眼就认出了这张面具——不因其他,只因为这张面具他曾经戴了整整十年。
在秦如望的世界中,纪宁的身份是巫神国的神子,巫神国是大夏国的盟国,每隔十年都会奉送一名神子和一名神女,神子测算天机,神女炼制长生不老药。
这个世界虽然是宫廷背景,但的确存在着神异之说,神女的长生药确实能够益寿延年,而纪宁身为神子,也能够成功预知未来发生的某些大事。
他与神女长年住在皇宫中,陪伴在君王左右,既是座上宾,也是阶下囚。
两人在宫中地位极高,仅次于国君,只要他们开口,国君必然会满足他们的一切索求,但同样的,一直到死,他们再也不能踏出宫门半步,这一生都只能侍奉大夏国主。
但就算君主不限制他们,神子与神女也没有能力逃走,因为盗取天机,违背阴阳自然,他们的身体都极度虚弱,甚至无法走路,只能依靠乘坐步辇进出。
他们生命十分短暂,巫神国每隔十年献上神子神女,正是因为他们的前一代基本在十年内都已经死去了。
对于纪宁而言,这是个极为扭曲的世界,初到这里,纪宁因不能行走,过得浑浑噩噩,后来他尝试自己走路,可真的不出三步就会跌倒,很久都无法起身。
那时他因为磕破了皮,还差点连累他身边的宫人被处以死刑,从那之后,他就再也不自己走路了,上下床都得要人抱着才行。
而且只要是在人前,他和神女就必须戴上面具,不能让人国君之外的人窥见他们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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