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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其野不敢也不愿意去想,梦中那个自己是不是对已有王后的顾烈动了心。
    可接下来的梦境,彻底打碎了狄其野的侥幸。
    万物复苏的春日,梦中自己搬回了寝殿后园的平房。他那张依然铺着绒毯的软床,某日凭空出现了一个鸟巢,巢中是一只被开膛破肚、死状凄惨的斑鸠。
    狄其野感到一阵恶心,随后,想到了鸠占鹊巢这个词。
    鸠占鹊巢。
    未央宫是谁的巢?
    梦中,顾烈的皱眉不解,自己的冷漠自厌,似乎意味着他们都明白这是谁的手笔。
    但顾烈显然不明白那个人为何要这么做,自己却是明白的。
    狄其野不愿深想,只是木然地看着自己挖出了那坛据说香甜可口的桂花药酒,没有邀请那个有头痛顽疾的人。
    从这个梦境开始,狄其野就连白天赶路时都无法自控地感到身心俱疲,可这些梦境不肯放过他,依旧夜夜到访,令他精神疲累到了极点。
    梦中的自己倒是很有精神,夏季种睡莲,秋季又做起了纸鸢,似乎是自得其乐,可眉目却越来越冷,也越来越不会和顾烈好好说话,两个人逐渐走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也渐渐不怎么说话了。
    昨日最后的梦境,梦中的自己在初雪落地之前,终于回到了定国侯府。这令狄其野大大松了口气。
    若是梦中的自己继续留在未央宫,真不知到底是在折磨谁。
    狄其野扪心自问,若自己就是梦中的狄其野,而顾烈也是梦中的顾烈,自己会怎么做。
    最终,狄其野对自己承认,在顾烈已经有妻有子、而两个人始终不曾交心的情况下,自己恐怕会和梦中一样行事。
    不知不觉又将近日梦境回想了一遍,狄其野不堪其扰,一声叹息。
    他需要休息,需要充足的睡眠,他不能这副鬼样子回去见顾烈。
    可是他一旦入睡,那梦境又会不请自来。
    但他已经太累了,强撑没多久,他就沉沉睡去,而几乎就在入睡的瞬间,狄其野又落入了那圈套一般的梦境。
    今夜的梦境,跟以往的那些梦境都不相同。
    这是一场真正的噩梦。
    砒_霜,葡萄,断肠匕。
    所有迷雾都被揭开,所有问题的答案,要么已经浮上水面,要么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看他愿不愿意去想。
    顾烈总不许他吃葡萄。
    顾烈对断肠匕的过分忌惮。
    顾烈在躲避他数日后,突然问他是否喜爱瓷器。
    ……
    狄其野从睡梦中惊醒时已是早晨,近卫体贴地让他休息,除了一日三餐,其他时间几乎没有来打扰过他。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这一天就又过完了。
    夜里,狄其野本以为近日接连不断的梦境于昨日彻底宣告结局,毕竟梦中的自己已经身亡,还能梦到什么呢?
    他万万没想到,昨夜的梦境,今夜又在他的睡梦中,原模原样地重演了一遍。
    被迫重温,狄其野听着梦中顾烈的气话,忽然意识到,这是梦中两个人对彼此最坦诚的一次。
    这也是顾烈第一次,至少是第一次在狄其野面前,懂得在被强加了莫须有的“责任”的时候愤怒反抗。
    他们在君臣关系的暧昧边界相处,对彼此强求着恋人才可交付的信任,又如同决裂的爱人一般拒绝真正与对方交流。
    所以,梦中自己临死的那一刻,竟然是他们各种意义上与彼此距离最近的那一刻,而他们两个都对此一无所察。
    狄其野也因此明白,当初钟泰与定亲女子的信件被敖戈大做文章,诬告钟泰通敌时,顾烈为什么非要逼自己做一个选择,为什么顾烈当时的反应会那么大,大到令当时的狄其野一头雾水,不知顾烈的愤怒伤心是从何而来。
    因为那个揭开了顾烈的伤口,害顾烈伤得更重的人,叫做狄其野。
    可他并非故意行凶,他根本不知道他将断肠匕按进自己心口的时候,其实已经身处顾烈的心脏了。
    他是罪魁祸首。
    顾烈是他的同谋。
    同谋行凶,同谋相爱。
    *
    白衣铁甲的将军策马疾行,他披星戴月而来,走的是一条非常漫长曲折的路,还好,有人等了他很久,他没有半路迷途。
    顾烈在无法安稳的睡眠中,察觉到自己怀里靠过来一个人。
    顾烈睁开眼,眼前是他朝思暮想的爱人。
    这个星夜兼程回到他怀中,从来孤标傲世的狄将军,亲了亲他的唇角。
    “顾烈。”
    “我回家了。”
    顾烈睁大眼睛,双臂却已经自然而然地将狄其野牢牢抱紧,他在这瞬间似乎真切地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将狄其野好好收纳在怀中,像是从未仔细看过狄其野一般,用视线一寸一寸描摹爱人此刻的容颜,随后低下头,像是从未仔细吻过狄其野一般,用触觉一寸一寸描摹爱人年轻的轮廓。
    眼睛、牙齿……他必须用上所有感官去感受狄其野。因为他想这么做,因为他能这么做,因为狄其野是他的。
    他的爱人,他的家人。
    第121章 回家(下)
    生存繁衍, 是每一个物种的本能, 而爱, 这种通常被视作人类天赋的情感,其实是一种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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