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烈只觉自己额角青筋直蹦。
“滚!”
大楚帝王砸了杯子。
“都滚出去!”
“狄其野留下。”
文武群臣颤颤巍巍地认错,脚步匆匆往外溜。
狄其野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像是一点都不在乎大楚帝王的怒火。
顾烈死死按着额角,他决意要和狄其野把“意图谋反”这事分说个明白,因此强自镇定,试图把怒火压下去。
却听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顾烈皱眉抬头,先看见被狄其野随手扔到一边的铁甲。
再看见不耐烦捂着嘴巴的狄其野。
鲜血浸透丝帕,不断洇出来,从他指缝间滑下,顺着纤长有力的手指淌到皓白的手腕,染红了白衣。
若隐若现的香味传来,顾烈不爱香料,整个未央宫都没有熏香,此刻顾烈却似乎闻到了夜息香。
狄其野扔了丝帕,用衣袖掩住嘴,咽了口血,他看向僵着身体的顾烈,如同平日里抱怨顾烈了无生趣一样,对顾烈抱怨道:“早说过,丝帕不比棉帕好,不吸水。”
顾烈下意识地站起来,走向那个不住咳血的人,听了狄其野的话,几步走到狄其野身边,恰好接住已经支撑不住、向旁边倒去的狄其野。
“不会说话,就给寡人闭嘴”顾烈咬牙切齿地说。
狄其野靠着顾烈,又咽了口血,挑眉笑道:“陛下,我要永远闭嘴了,还不许我说两句话?”
顾烈才惊觉应该喊人:“来人,来人!”
“别喊了,让我安生点吧,”狄其野拉住他的衣袖,竟然有些无奈地样子,破天荒地软了语气,“都跟你说了,是砒_霜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行其野”出自诗经,有两首诗用了这句,一首是《小雅·我行其野》,一首是《鄘风·载驰》。前一首是给狄小哥起名的灵感来源,但是诗和狄小哥的命途不贴合啦,只是觉得这句好听。
第23章 我行其野(下)
砒_霜不是剧毒么,他还特地多沾糖粉多吃了几颗葡萄,怎么死得这么慢。狄其野对这个时代太过失望,他紧咬牙关,死到临头都不肯露出狼狈相给人看,但还是忍不住痛得攥手为拳,没发觉自己掌中是顾烈手腕。
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乎,他都要死了,难道顾烈还能把死人关禁闭。
顾烈坐在地上,双手铁钳一般抱紧倒在怀里的狄其野,额角青筋都现了形,说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是故意的。你穿这身”
说到第二句,顾烈自己都明白这话没道理,只是迁怒狄其野惯来的任性,又把牙关死死的咬住了。
狄其野笑得整个人都抖起来,笑着笑着就开始咳嗽,放开顾烈的手腕抬手擦了血,去扯大楚帝王厚重的外袍:“冷。”
失血过多,体温下降。
顾烈一言不发,脱下外袍好好盖住他。
“我不是故意,好吧,第一口不是故意,”狄其野这才看着顾烈的眼睛,实话实说,“我穿这身,是想把虎符和侯印还你,想让你夺了我的官,好出去游山玩水。”
顾烈冷笑:“狄其野,你以为寡人今日要杯酒释兵权?寡人刻薄如此,容不下你这个辅定天下的定国侯?”
顿了顿,终于是忍无可忍,怒道:“还说不是故意!误食一口,难道大楚没会解毒的大夫吗!你何至于”
每次招惹顾烈生气,这个人才显露出几分活气来,不然都是那副冷静到了无生趣的样子。只是不知是过于劳累的缘故,还是因为他那个头痛顽疾,狄其野总觉得顾烈近来越来越容易发怒。
“你不打算杯酒释兵权?那我倒是失望,我还以为我这辈子跟了个明主……”
狄其野玩笑开到一半,见顾烈气得不行,中途正经起来,认真说道:“早晚都要走这一步,你待我心软,不杀我,已成地方豪强势力的功臣们,你怎么动?”
“天下谁人不知我定国侯大名,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有能力掌兵,满朝文武能让你永无宁日。你不是嫌烦?”
他一句句剜心之言,把顾烈气到居然这时候和他翻起了旧账:“你这么聪明明白,死活不肯上朝,任人诬告!辩诬折子都懒得写!到头来原来是寡人的错,你是自污为国,寡人一个大楚帝王,护不了定国良将,要你在我面前寻死!你”
顾烈这边气得怒火攻心,狄其野却好似没听见,突然把顾烈腰间的匕首扯了下来,还道:“青龙刀你舍不得,就用这断肠匕赔我吧。”
狄其野一句话把顾烈噎得如鲠在喉,为什么没给青龙刀?不正是因为他狄其野过分厉害,被人参和风族首领私会,却连个请罪折子都不肯写?
顾烈怒极反笑,冷冷地看着怀里的人,闭口不言。
狄其野到此刻,还真有那么一丝抱歉。
也许他们君臣二人不曾交心深谈,可顾烈身上浓重的孤寂,他太过熟悉,所以认得出来。
狄其野对这个古旧的时代没有丝毫留恋,他完成了明君良将的理想,心满意足,一点都不想委屈自己去当什么定国侯。
只是想到顾烈自小离乱,到头来还是孑然一身,除了万里江山什么都没有……这虽然不足以令他在沾裹砒_霜糖粉时回心转意,但看着顾烈困兽一般的模样,他心底不知从何升起半分心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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