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涯看了一眼上好药的伤口,压抑住这股痛感,道:“我们能感应到,那么原位面的那些人也能感应到。其中不乏想要置追猎者于死地的危险猎杀对象。我们……”
“好哥哥,你身上有伤,能打得过谁?”碧霄垂着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坐到李灵涯身畔,继续道,“我去就可以。”
“不行。”李灵涯毫不犹豫地否决道,“五哥面对的开局一定很差,崔判也同样。”
“不会的,我刚刚接到消息。”碧霄道,“判官逃出来了。”
似是为了应和她的话,密室角落里穿着修仙人士广袖长袍的一具傀儡应声颤抖了一下。
那是碧霄刚刚收回来的暗桩之一。
李灵涯心中稍安,低声问道:“……我还没有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操控傀儡的?”
碧霄盯了他片刻,碧色长发的发梢宛若水流般微微摇晃,她背过手,回答了一句:“只许报死鸟会吗?我早就会了,是你一直也不怎么注意我。”
李灵涯愣了一下,墨蓝的眼眸向对面望去,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的少女碧发银眸,单从外貌上观察,血统难以揣测,连神情也有一瞬间的、宛若错觉般难以捉摸的阴郁。
她停了半晌,在李灵涯的注视之下突然笑了:“好哥哥,我说着玩的。”
第73章 心海囚徒
轰隆——
雷声翻滚, 紫电流窜, 乌云盖顶。
身在地狱深处的殷阎拔足前行, 步步皆行在血海之途, 跨过的每一寸地府土地,都有无数幽魂与生灵的悲欢离愁来丈量。
血海浪涛扑身, 幽魂残泪沾衣。
前路如刀, 步步行在险途。殷阎抬眼上望,目光停驻在雷云炸裂的短暂一瞬间。
“三世将全,生死簿上所载的所有劫数, 他只剩最后一道。”
殷阎语声低柔,细碎漆黑的发丝垂落下来, 映着那双幽冷深邃而又在刹那间渐生温度的眼眸。
海东青沉默地落在他肩上, 等到雷声炸开之后的短暂寂静度过,才偏过头道:“第一世,判官拘尽万千恶灵镇地府,魂飞魄散,拿自己的命来换——换这个位面近千年的安定无虞。”
殷阎移过目光, 踏上第二层时, 骤感心口焦灼,火焰乍生。
这是天道之雷的前序,焚遍七情六欲, 勘破真我本相。
殷阎本身是至高位面的一道本源,以火焰为立身之基,应对这种天道考较时理应比旁人要强。但他身负他物、又有深渊之舌累身, 面对地火焚心劫时,并不像想象中轻松。
他看到往昔的迷梦,看到盛大的、如同献祭的赴死。
在过去世的景象之中,整个0008位面架构崩溃,广厦将倾。雷光与地火共涌,万鬼夜行。而一身黑袍的酆都判官容颜如故,灰眸如雾,一双弧度柔和的唇被血迹染透,像残梅寥落,艳杀四方。
他一向孤独,他孤独地活了以千年计的漫长时光,整日固守在摆放生死簿的几案边,像亘古不变的雕像。
但也是这个整个地府都难以靠近的判官大人,在位面濒临崩溃之时,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世界走向,让至高位面之首保持了极其优越的完整性和世界意志。
迎着位面劫数而腾空的崔判官,在恶鬼奔行的灾劫之夜。浑身浴血、伤痕无数,仍以命魂为注,上伏雷霆天劫十八道,下镇地火幽魂九万条。
天地为之一净。
血海波平、万物重回静寂。
而那时为了救世而用自身力量稳住位面本源、分毫不能移动的酆都帝君,只来得及触到崔判沾血的手指,和他那双烟灰色的、如云雾涌动的眼眸。
拨雾见月。
他的眼睛比一切夜月都要美丽,眼里有一点微微的泪光,很微弱、隐藏得非常好。
判官唇上的血迹沾到他手畔,他周身的寒煞之气随之将息。
这些隔绝他与众生的诅咒,终于在这个人为众生而死后消弭殆尽。
他说:“……帝君助我。”
如何助他?不过是一切灾厄之后,重建这陷入寂静蒙昧之世。
这道请求太重了。殷阎凝视着他,觉得心尖上像在流血,五脏六腑都碎裂开来。
而对方重复道:“请您助我。”
那身黑袍已抵挡不住镇压恶灵后承担的巨大反噬,他的身躯开始发光,血管如奔腾的狂流或是凝固的寒川,一半滚烫,一半冰冷。
“……好。”
殷阎应道。
于是震慑各界的酆都判官,就在位面重塑的这一天魂飞魄散,前尘往事尽如尘。
在更错乱的时光流速里,在这个位面流传的传说与传记中,初任阎罗天子的身畔,永远留着一个案上搁笔的空位。
直至帝君羽化,位面终于从寂静的起点走向正途,酆都也交由下一任接手时,那个空位之上,仍旧留有帝君每日摩挲出的指痕,和一册未完的记录。
那记录最后几页上,写的是:
地府千年,瞬息之变,愿与帝君长长久久。
只可惜魂飞魄散的初任判官,在往后的无数记载中,都未曾长长久久。
朝夕相见不相闻,魂牵梦萦无处寻。他与生俱来的寒煞之体,既是世上无二的绝顶天资,也是批注了此生的判命符。
地火焚心劫蓦然退去,眼前属于“过去世”的迷障尽皆消散。
眼前仍是樯倾楫摧破朽不堪的地狱第二层,殷阎抬眼上望,向阶梯之上继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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