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了个新的过来。”耿阳起身拿包,从里面翻找出一个盒子,是何奶奶常用的那款。
耿阳给何奶奶调好,打开电池仓门,为她换上。
“好些吗?”
“好多了,先头那个被我不小心摔坏的,有时候还会发出滋滋滋的乱七八糟的声音。”何奶奶从灶台上拿了个烤玉米塞给耿阳,“吃这个,中午刚刚烤好的。”
坐车被颠的五脏六腑差点移了位置,本来胃就有点脆弱,现在更是不好受,不是太有胃口。
耿阳拍了拍玉米上的黑灰,还是咬了一口,干巴巴地嚼着,又问:“平安和长生呢,他们去哪儿了?”
“去村里找同学一起写作业了。”何爷爷咳了两声,撒了些盐,“平安皮死了,写作业不好好写,就等着长生写好抄,我骂他又不听。等会儿回来你给我说说他。”
“好嘞。”耿阳点点头。
这边晚饭吃的晚,快九点了才吃饭,何平安还有何长生两人一身脏兮兮地的回来,裤腿膝盖还有胸口,都是灰黄色的泥巴。
三人正吃着饭呢,看见这样顿时放下碗筷了。
何奶奶眉头皱起来,走过去咬着牙把他们拉过来,“干么子去了?弄得这个样子你自己洗衣服哦。”
何平安的脸上的小肥肉顿时颤抖起来,呜呜呜地开始哭,还用沾了灰的手背擦眼泪:“我们跟牛胖子打起来了……他太胖了,我打不过。我俩都打不过……”
耿阳眉头一跳,走过去拉着他的胳膊细细看了看,何平安倒是没什么伤,但是何长生的额头破了皮,渗出一点儿血。
他弯腰把何长生单手抱起,另一只手扯过纸巾给他擦血。
何长生的体重要比向夏的轻一点,耿阳飘忽地想着,说话都温柔了一点,但还是绷着脸,表情严肃,“说说,为什么要打架?”
何长生眼眶湿润润的,撅着嘴不想哭,但心里委屈的不得了,没忍住,吧嗒吧嗒地掉眼泪,抱住耿阳的脖子,趴在他肩上流眼泪。
“他说,说……我们是有娘生没娘要的孩子……”
耿阳顿了顿,一时间他们都没说话,就只有两个小孩子在抽抽嗒嗒的哭声。
何爷爷一直没动,低着头取下眼镜,默默地拿着桌布擦眼镜片。
“你们还有爷爷奶奶,还有耿叔叔,不哭了……”耿阳艰涩地开口,拍拍怀里哭到发抖的何长生的后背。
何奶奶暗暗低头摸了把脸,以为会有眼泪掉,但是哭了这么多年,再多的眼泪都耗尽了。
“再哭就别吃饭了。”何奶奶虽是这样说,但是还是温柔地拉着何平安走到屋里去,“进里头换衣服。”
耿阳抱着何长生进去,给他们换衣服。
一顿晚餐就这样吃的安安静静,气氛都比先前沉寂下来。
耿阳的住的房间是何长生爸妈睡的房间。
红砖砌起的房间,没有上水泥,床的对面是焦黑的砖块,看不出原本的红砖。
那是大火舔舐过的痕迹,火势太大,火舌从外头钻到墙缝,将里面也带到灼烧成炙热之地,毫不留情的烧的乌漆抹黑。
耿阳睡在硬邦邦的木板床,枕头是硬的,铺上了一块毛巾,被褥有些潮湿,盖在身上还有点痒痒的,可能是一些难以发现的小虫子。
他目光呆滞地盯着面前那块墙壁,眼眶微微发胀。
那块墙壁,是对他的一种惩罚。
耿阳每一次放寒暑假都会过来住一晚,而每次,都会睡在这间房。
每一次,都会看着眼前如黑洞一样的墙,睁眼看到天亮。
会想起那天火光滔天的夜晚,周围邻居端着水盆,用微弱的水妄图扑灭火势,周遭惊呼声,哀嚎声……
一个男人抱着昏迷的小女孩,双腿满是血,一点点侧着身子从岌岌可危的房子里爬出来。
鲜血流了一路。
不能睡,一睡觉就会梦到那个场景。
内心被自责煎熬,微凉的空气不能顺利的进入肺腔,陡升窒息之感。
太压抑了,压抑的让他逐渐走向奔溃。
太安静了,就连虫鸣声都听不到。
这世间好像就耿阳一个人了,一个人面对着眼前巨大的黑色漩涡。
天光乍现的时候,耿阳才掀开被子,此时的天和昨天的天完全不一样,乌云密布,微弱的光偷偷从缝隙中穿过,像是从恶魔手爪泄露的光辉。
耿阳收拾好背包,拿出一个红包,里面包了一些钱,放在枕头上。
深呼吸几口,压下所有的负面情绪,揉了揉干涩的眼,这才出去。
何爷爷和何奶奶起得早,已经在生火做早饭了,早餐是昨天的剩菜还有刚刚熬好的粥。
见耿阳要走,两人觉得奇怪,通常耿阳都是要吃完午饭才走的。
“阳阳你留下来吃上午饭吧,我今天杀鸡给你吃。”何奶奶在围裙上揩了下手上的水,准备捉鸡去,被耿阳拦下。
“别别别,我家里还有事情,得今天走了。”耿阳拍了拍何奶奶肩,把她搂在怀里,低头问,“能听清楚心跳声吗?”
“听得到听得到,这助听器还是新的好用。”
“那行,我真的得走了,家里还有事情没忙忘。”耿阳松开她,朝她们挥挥手。
何爷爷转身把一大早采摘好的菜用塑料袋装起,塞到耿阳手里,“带回去吃,别老是在外头吃。外头用的油不是好油,吃了对身体不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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