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启明新殿。
一道黑色袍影以极快的速度掠进殿来,面对王座,停在大殿中央。
闻声,站在王座前的黑袍男子缓缓转过身来,是晓生。
他笑:“瀛公子,你不好生呆在雪墟,来这里作甚?”
“我正要问你,”连天瀛面色微青,明显气头正盛,“说好了木繁树交给我处置,你擅作主张把她引这儿干什么?”
晓生笑着缓缓走下步阶,态度温和:“这你可冤枉我了。腿长在她身上,她自己想来,我还能打草惊蛇派人拦她不成?再说你也忒瞧得起我,她可是七窍玲珑神仙木啊,我们同样废人一个,论聪明智慧我又比不上她,左右她的行动?呵,我这不是纯粹找死么。”
“你知道就好。”
“所以呢?”晓生走到连天瀛面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这么气势汹汹地跑出雪墟,是向我兴师问罪来的?”
“不是。”
连天瀛有点烦躁的说,“我把她睡了,可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晓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食指隔空点了点连天瀛的脑门说:“你呀你。瀛公子不是我非要说你,你从小到大就是这么一个不知满足的人。父亲爱你,母亲宠你,兄弟姐妹王叔们也都像对女孩子一样惯着你,你有自己的朋友,有一群非常讨人喜欢的小兽,除了不能出墟玩乐,不能和你心目中的女神见面,你简直就是拥有了美好的全世界啊。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而现在你不但走出了雪墟,给全族报了仇,还睡了你的女神……”
“可我不快乐!”
连天瀛做了个十分压抑的深呼吸,“真的,晓生,我一点也不快乐。”
晓生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同病相怜一样把双手搭在连天瀛的双肩上,道:“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又何尝不是。不过我们得懂知足,至少我们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说话谈心,而书灵和暮沉他们已经……”
提到两位故人的名字,连天瀛的眼神明显暗了一暗,“我不相信暮沉已经死了。”
“哦?”
连天瀛抬头,正视晓生的眼睛:“被湖水淹死,你信吗?”
“唔。”晓生若有所思,不动声色地收回他的手道,“难说啊。毕竟暮沉身负重伤,……”
“你说湖下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
晓生的笑意顿消,拿眼角看着连天瀛道:“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暮沉的死跟魔族有关?华越邈有地下魔城不假,但那只是一座尚未修建完善的新城而已,”
“新城?”连天瀛笑,“晓生你不要骗我了。我今天刚去过那里,它根本就不是一座新城,而是一座荒废已久的空城,只不过被人做了点表面手脚,看起来比较像尚未竣工的新城而已。晓生,你用一座废城……”
“你等等!”
晓生哭笑不得地抬手制止他,“连天瀛你脑子是不是傻掉了?拜托你仔细想想,构陷华越邈对我有什么好处?或者说,挑拨离间你和木繁树的关系对我有什么好处?你或许会认为,木繁树是魔界攻击仙神两界的最大阻碍,可是有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木繁树她早就命不久矣,……”
“你说什么?!”
“我说,她从冥潭出来之后,元神受损严重,为了保存强大到无敌的一身灵力,她选择舍弃性命。打架不能气场全开,可你自己数数,她哪次打架没有气场全开呢,尤其天外天和天枢那一架,她简直不要命的开过了头。一个将死之人而已,所以你想想,我有必要大费周章的把你们给拆开吗?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她,巴不得把她强拉硬拽塞你怀里。除非我当时不坚定我们的感情,怕你不能来我身边帮我,可你再想想,我把全部灵力都渡给了你,是有一点不坚定的样子吗?”
说到最后,晓生的火气自然而然就大了起来,他双手叉腰,鼓着嘴,不停地做着深呼吸,仿佛一个忍不住就会大耳刮子扇过去似的。
“晓生,”连天瀛极纠结地抓了抓头发,“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
他脑子里千头万绪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看起来十分痛苦。
“连天瀛你要分清楚,”晓生道,“她是你最爱的人不假,但她同时也是伤你最深的人。我并不反对你留下她,怎么玩怎么折腾也是你自己的事,毕竟她都快死的人了嘛,能让你任性几天呢。但有一点请你看清楚,我,晓生,”晓生反手指着自己,“我没名没姓没父母养没父母生,因为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破原因到现在还一无所有一事无成,我现在需要你这个、我唯一可以信任的朋友对我的支持和信任,你知道吗?”
“对不起晓生,我……”
听对方一阵慷慨陈词,连天瀛惭愧自责得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了,“你说的对,我不应该怀疑你,我……我不应该被感情蒙蔽了双眼,我……我从头到尾就不该相信那个女人!你对我这么好,毫无保留的好,以前救过我的命,现在又渡我灵力。可是我居然……居然还……”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很……好?”连天瀛不解。
“她伤你的心,你伤她的身,你们算是暂时扯平了吧。”
“不!”连天瀛目露一丝狰狞,字字如钉,“可她的族人还活着。她一心想守护的东西—我想毁掉的东西,还在。”他忽然坚定了目光,抬头,看向晓生,“待我屠尽鱼族,杀死狗帝,晓生,六界就是你的。”
“好了好了。”
晓生的火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他大度的摆了摆手,表示前面的事翻篇不提了,然后原谅加劝慰地抱了连天瀛一下,道:“只要你相信我就好。哦,她来了。”
晓生松开连天瀛,脸上霞光一样慢慢铺开温和无害的笑容,朝殿门望去,“挺快的嘛。”
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连天瀛依然从里面咂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情不自禁的说:“你答应过我……”
“我知道,”晓生眯起细长的双眼盯着来人,“她是你的人嘛,我知道该怎么做。”
新朝的温度比雪墟不知高出了多少倍,宽硕厚重的斗篷早在进入新朝之前就被木繁树扒下来扔在了天边,可即便如此,她看起来依然有点不适酷热、细汗涔涔的形容,脚步虚浮无力,一进殿门,还差点被寸高的门槛绊倒。
“小心!”
姜北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肌肤乍一相触,她狠狠吃了一惊,“木姐姐你……”
木繁树云淡风轻地扫了她一眼。
姜北迅速会意,立刻低下头闭紧嘴巴不说了。
晓生热情非常地快步迎过来:“呦,木神大人这是怎么了?水土不服吗?那我马上安排人……”
“舟忌呢?”
“……啊?”晓生笑了笑,一脸茫然,似乎压根没听明白。
木繁树离开姜北的扶持,从容不迫地向晓生走近两步,平平淡淡的重复:“我问你,舟忌他人呢?”
晓生怔了怔,然后夸张的笑了几声,道:“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大魔头我站在这里,舟忌他当然已经……呵呵,没了。”
“我不信。”
晓生笑得更厉害了:“你信不信可不关我的事。瀛公子,你朝思暮想的女人来了,还不快过来抱走!”
木繁树的脸明显白了一白,可她根本不敢去看连天瀛那张脸,目光在晓生脸上打了个晃,尽量不动神色的说:“你来这里,是为了舟靖科的遗书吧?”
“聪明!”晓生毫不否认地笑道,“怎么,难道大人知道它在哪儿吗?”
“……知道。”
“说出来,或许我可以替你求情,让瀛公子对你温柔点。”晓生的语气里尽是讥讽和不怀好意。
木繁树脚下一软,微微晃了一晃。
一直不可思议盯着连天瀛看的姜北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扶住木繁树道:“姐姐实在不必为这种人伤心。不就长得好看点么,心如蛇蝎忘恩负义,真不知他还有什么好的。”
“姜北!……”
“你说什么?”
连天瀛本无心插手这边的事,但听见姜北意有所指的针对自己,他便不能沉下性子冷眼相待了。
姜北抬高下巴道:“说你心如蛇蝎忘恩负义,怎样?”
连天瀛:“前面那句?”
姜北想了想,直言不讳:“说你除了长得好看点一无是处,怎样?”
“呵。”
连天瀛冷笑一声,下一刻,原本距离几丈远的他倏然移形来到众人面前,目光阴鹜,盯着姜北:“你从前喜欢我,原来只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姜北被他的眼神激得脊背发凉,她拼命克制自己,才忍住双脚没往后退,死鸭子嘴硬道:“不然呢?你以为你谁啊……”
“姜北!”木繁树道,“闭嘴。”
连天瀛:“说,为什么不让她说下去?我以为我谁啊,废物怂包酒囊饭袋连累全族被屠的叛族余孽吗?嗯?这么说够不够形象?”
晓生笑:“没想到啊瀛公子,你还有自知之明呢。”
“边去。”
连天瀛不冷不热的说,然后他把目光从姜北转向木繁树,忽然一笑,“所以木神大人,你也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喜欢我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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