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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㈧.℃零Μ 圭角不露(二)
    梅兰叹了口气道:“我是怕你钻牛角尖,说句不好听的,人死如灯灭,我们生前待付小姐也是仁至义尽了,怪只怪她自个儿命薄。该走的谁挡得住?日子长着,总是要过下去的,何必折腾自己。”
    谢敬遥看着地面铺着的紫色羊绒地毯,精致的花纹似水波一圈圈扩散。
    他的军装挂在衣架上,金制领章被阳光照着,亮得刺眼。
    “你父亲气儿可没消呢,”梅兰眼皮一撩,“你看看君眉,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你,连女儿家的清白都放开了,你怎么也得对人家好点吧。”
    谢敬遥不言,良久,淡笑着说了一句:“算了。”
    梅兰一怔,却不知道他这“算了”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府中毕竟人多嘴杂,天天瞧着赵君眉进进出出,免不了绯言绯语,纷纷说三少与赵家小姐之间感情日深。
    从前少奶奶就与少爷貌合神离,性喜静,不多和人往来,而他们早就认识赵君眉。虽说少奶奶去世不久,可这样一来,倒引不起多少人伤感。
    这节骨眼局势变幻莫测,风声鹤唳,督军又为战事政务劳神至极,哪有心思多管家中白事,更不想听见这些不高兴的事。
    这些话被雪英无意间知道,气得把那些乱传谣言的婆子拎到院里大骂一顿,说谁要是再损毁三哥三嫂的名誉,她就不客气了。
    凌晨时分,夜色深沉。宅邸里已是一片寂静,人人都沉醉在梦乡。
    石磊刻意放轻步子,迅速且无声地开门,上楼,确认没有谁发现自己,才进入房中关上门。
    别苑向来人影寥寥,此时更是悄无声音,唯有已凋谢了花朵的玉兰树伫立在庭中。
    屋内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平日用来支撑的手杖丢在角落,仅有几缕朦胧月光照着挺拔的身影。
    石磊趋步上前道:“少爷。”
    谢敬遥转过来,眼眸幽深,看起来从容自若,似乎没有什么能对他造成影响。
    “少爷你这伤……”
    “没什么,”谢敬遥坐到椅子上,仿佛不是那个缠着纱布受过伤的人,低声道,“查清楚了?”
    石磊连忙将一封电报交到他手里,“是,车厢事先就被人安装了炸药,分量计算得刚好,既不会直接造成大量伤亡,又能引发火灾让火车脱轨。”
    听到火车爆炸的消息,他当初吓得魂儿都飞了,如果不是后来少爷私下所言,他怕是始终提心吊胆。
    谢敬遥展开,电报上写着“安好”。
    他划燃洋火,脸被明暗交织的光影映亮,看着火苗慢慢吞噬电报,“他早就知道付清如坐这辆车,也清楚是哪一节车厢。”
    “可是怎么会呢?这次护送的人,除了郭旭,都是我亲自挑的,不可能这么快走漏风声。”石磊一脸不解。
    “有人泄露了秘密。”
    石磊不敢如他这样淡然,心惊道:“内鬼?”
    “没关系,我不着急,”谢敬遥平静道,“我要知道的是,阿余……不,章绎之把她带去了什么地方。”
    “回来的人说,他们只看到少奶奶被带到了榆林,具体位置郭旭仍在找。”
    石磊停顿了下,实在疑惑,“少爷你明知道少奶奶这趟有可能出危险,怎么还任由少奶奶北上?”
    谢敬遥凝视着地面的灰烬,片刻才出声道:“没见到尸体,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自己最初就有准备,二是有人故意趁乱救走了他。我虽然没有命令杀他,但郭旭既然做了,就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他想到了一个人,不过还需要证实。
    意料外唯一的变数就是郭旭,现在看来,并没有扰乱计划。章绎之隐瞒身份和过去是值得深究,但他不想太急切。
    石磊依然迷茫着,就听谢敬遥继续道:“他没死,必然不可能一直销声匿迹。我要是不漏出些破绽,又怎么吸引他率先动手。”
    石磊听懂他话里藏话,猛地打了个寒噤。
    谢敬遥若有所思地笑笑,眼里是再清醒不过的冷静,“我知道当时他应该没有机会立刻召集人手来救,他的人手还在牢中,那就是有别的人始终在暗中帮助了。”
    “什么人?”
    “楚家。”
    “陕北楚家?”
    “榆林,”谢敬遥咬了支烟,望向窗外浓黑的夜空,“楚仲业的地界。”
    付清如提出回祖宅,是他答应,又一手安排的,否则,在没有分辨明了是否是陷阱时,怎么会轻易采取行动?
    亲近之人,防备之心降低,正因如此,章绎之的行踪逐渐暴露在他的掌控下。
    楚仲业的幼子早夭,至今膝下无儿,突然收一个义子,必认为有能之辈,这次让其佯装进入江州,恐怕是探督军府的虚实。
    而章绎之若想取得信任和重视,不会守株待兔,一定有所动作。
    石磊道:“少爷就不担心少奶奶真的遇到意外?再说,章绎之以后用少奶奶做人质要挟怎么办?”
    目光从他身上轻轻掠过,谢敬遥不紧不慢道:“如果只是要挟倒不足为虑,但我认为没这么简单。她或许受伤,但绝不会死,因为章绎之不会让她死。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六小姐。”
    “父亲犹豫不决,一是两家为世交,二是掌握不清,三是证据不足。楚仲业仗着装备精良,又有外国人支持,所以割据一隅,再加上三太太是他表妹这层关系,所以打消了人大半疑虑。”
    楚仲业有窝里反的迹象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但是否跟湘东沈家暗地结盟,他要抽丝剥茧,看看这张网撒得有多大。
    如今南北战争暂歇,就有时间来应对了。
    “是,”石磊想起来什么,又皱起眉头,“眼下迫在眉睫的问题是,督军对少爷很不满,听张老说,今天甚至当着军中元老,在会议上怒气冲冲地透出要撤销您参谋长职务的意思!”
    “越生气越好。”
    一切连接得天衣无缝,没有人怀疑他被炮弹碎片击中受伤,大家只会以为,他是由于伤心过度在战场拼命,或者……是尽心竭力履行了职责,帮父亲守住这片河山。
    无论何种,放任这种舆论继续扩大就好。
    石磊一阵惊愕。
    谢敬遥站起来,眉目埋在莫测的阴影里,嘴角却有弧度微扬,“因为这样对我是利,胜算才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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