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断裂的锁圈掉在地上,随后就滚落到浓稠的黑暗里去了,没人看到它具体的方位。
地窖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要卢坦榨干他一辈子的想象力,他觉得像是那种暗无天日的原始森林里积压了多年的腐烂树叶,不仅仅是陈旧的气味,而是潮湿的、浓郁的、仿佛把地底给翻了个个儿的味道,呛得他差点窒息,眼睛几乎看不清东西,面对任何物件都只剩一圈黑漆漆的轮廓。这里一点光都没有。
“哎。”即便不愿意张嘴,他必须要跟连俊说点什么,也为了在这样的环境里确认对方的情况,“这地方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姥姥的,实在是太难闻了。他现在不用鼻子嗅,连用嘴巴吸气都觉得勉强。这儿到底有什么东西?
他得时刻照顾着连俊这个伤残人士,哪怕对方可能比他想象的要习惯于这里的一切,他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这里躲藏了至少一个星期,不管是潮湿和黑暗都已经撼动不了他麻木的神经,所以这样的黑暗里反而是他照顾卢坦多一些,只是碍于这个做学问的文弱书生天性胆小,没法像这群真刀真枪的家伙一样冲在前面,他努力跟上卢坦的脚步,确定在某个范围之内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然后弱弱的开口,“我,我说了你别害怕啊。”
“我觉得像是……尸体的味道。”
卢坦喉咙一紧。
“那。”他的声音因为气息不稳变得时断时续,“先别说话。”
连俊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识趣的闭上了嘴,顺带着屏住呼吸。
黑暗让他们无法估算这个地窖的具体面积,只能通过讲话时的回音来估摸大致上的范围。似乎并不是多宽敞的场所,并且堆满了他们不知道的东西,死物,这里没有生物或生人的气息,人是能察觉到的。
这里离下水道有了一段距离,足够把水声也完全隔绝掉,所以在他们连呼吸都控制起来的时候,只剩下无穷的寂静。
死寂。
没有声音的世界是非常可怕的,这点卢坦也是明白的,因此他更需要静下来,再静一点,让他可以发现这片无法突破的黑色迷雾里,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他听见了。
“嘀。”
频率还维持在不疾不徐的程度。
“嘀。”
他尽所能的集中精力在黑暗中搜索着声音的来源,尽管动作看上去有些盲目,他轻轻碰了一下连俊的袖口,衣料的摩擦声被放大到刺耳的程度,他不由得有些焦灼,生怕把那好不容易抓住的方向感弄丢了。
“嘀。””在那里。”
沉吟了片刻,卢坦拔腿向那个方向冲了过去,连俊没能跟上他,在医生眼里这个男人的洞察力简直能和野兽相媲美,如果还有机会,他想知道这个和他岁数不差上下的人以前是干哪一行的,出于医生本身的兴趣,也许这群被顾炎看中、想要培养成“猎手”的人,身上本来就拥有常人所不可及的能力,只是被某种东西掩盖了所谓的特殊。
再或者,是他们一开始就把这个特殊的含义理解错了。
卢坦觉得自己离那东西越来越近。
他甚至担心这是否是想象为了迎合自己强烈的愿望所造成的幻觉,他们实在太想出去了,这个炸弹是他们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突破口,他们是彻底死在这个没人发现的地方还是逃出生天,取决于这东西的利用。他怕自己这个兴奋劲儿过了发现只是扑了个空,幸好越往前走越觉得那声音愈发的接近。
直到他发现自己绊住了什么东西。
卢坦不得不说,在视觉对发现危险派不上多大用场的时候,这种感觉是非常恐怖的。他一下子就停住了,隔了几秒才落下了另一只脚,结果事实就像故意和他作对似的,脚下发出了一声沉闷而黏糊的声音。
好像是踩着人了,并且是好几块的人。
他不敢往后想了。
幸好这时连俊在旁边戳了戳他的胳膊,“你看。”
这里黑得伸手不见胳膊,但卢坦依然看见了一个被重重覆盖的缝隙里,透出来一闪一闪的红色亮点。
“趁现在!”连俊难得说话都不结巴了,“临近爆炸的时候红灯会越闪越快,我们还有时间。”
可是天下似乎就有这么一种催人泪下的乌鸦嘴。
在卢坦刚摸到他人生中第一个高爆弹药的时候,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红灯开始不老实了。
那个小小的匣子被什么东西固定在地上,卢坦用手扳开边缘两个固定用的铁条,才把它整个拿了起来在进行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去感受刚刚在黑暗里摸到的一只冰冷的手和僵硬的大腿。
“走了!”
他看着闪得越来越快的红灯,忽然觉得连奔跑时的空气都要凝固起来,他看到原路返回时还算明亮的门,以及长长的走廊对面等待他的人。
他们扶了他一把,他跳进水里,赔上老命的向着水流稀疏的地方疯狂的奔跑。他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好像在追着光芒。
他看见光芒了吗?
他看见显示屏上的数字,已经无限趋近于零。
弹药脱手的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来不及跑到安全的地方,远处都是同伴们的声音,他一头埋进了水里。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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