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带上皇家二字,那就意味着不一般。当张宝带着郑皇后的懿旨前往汴梁城南四十里外接收皇家花园的时候,他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马上就要姓张的花园肯定小不了,但等知道自己放眼望去都是属于皇家花园的范畴时,心里还是被惊着了。
两千四百亩,这面积是张家现在所拥有的土地的四倍,而现在,这两千四百亩山地姓张了。而张宝所要付出的,就是宫中娘娘们每年都可以得到张家各种类型香水各一瓶。漫山遍野的鲜花争相竞放,有许多甚至是张宝连名都叫不上来的。张宝一路走来,看得是眼花缭乱,心旷神怡。
“张大人,这几位就是这里的管事。”听到身边人的提醒,张宝收回心神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六个人,三男三女,看年纪最大六十往上,最小也有四十出头。
“我等见过张大人。”六人齐声向张宝行礼道。而眼尖的张宝还是发现其中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向自己行礼时的那种心不甘,情不愿。张宝理解对方的心理,好好地国家公务员一转眼就变成了私营企业的部门小主管,这身份的差距有点大,老头一时接受不了情有可原。
不过同情归同情,理解归理解,但这不代表张宝就会惯着这帮人的臭毛病。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皇家花园从今起就改姓张了,活这么大岁数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活该被当做用来吓唬群猴的那只鸡。
“黄中官。”张宝扭头问奉皇后懿旨陪同张宝前来接收花园的黄公公道。
“张大人有何吩咐?”能够在皇宫大内里面出人头地的,那眼力都是非比寻常。黄经臣是宫中老人,虽与宫里的杨戟、梁师成争权失败,但幸得郑皇后收留,黄经臣比谁都清楚张宝在郑皇后心中的位置,那是仅次于皇子皇女的存在。
“黄中官言重了,我就是想问一句,官家将这里赏赐给了我,那我是不是有权处置这里的人?”张宝笑着问道。
“张大人多虑了,这里的人自然是由大人随意处置。”
“好,那我心里就有底了。这位管事贵姓?”张宝笑着点点头,问之前得知张宝将会是花园新主人时面露不忿的老头道。
“老朽姓白。”
“哦,白管事是吧。很抱歉,从今开始这里改姓张了,我这庙小容不得您这尊大神,还请您另谋高就。你姓什么?”张宝说完又一指站在白管事旁边的中年男子道。
“小人姓来,主家有何吩咐?”被张宝点名的中年人赶忙答道。
“来管事,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里的总管事,回头给白老先生二十贯钱,也算是对他这些年为这里付出心血的酬劳。至于其他管事,以后都听你的,而你以后只需要听我的,明白了吗?”张宝温言对来管事道。
之前看到张宝一上来就赶走了白管事,其他管事的心里不由都是打鼓,来管事被点名的时候也是心里哀叹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但等听张宝把话说完,那精神顿时就来了,立马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主家放心,小的一定尽心尽力。”
张宝满意的点点头,邀请黄经臣一同继续游览南山花园。至于那个被张宝当众辞退的白老头,此时也看出了这人在这里的人缘实在是不咋地。不仅没有一个人出言安慰,反倒有不少人幸灾乐祸的看着白老头收拾行囊,拿着来大管事给他的二十贯遣散费灰溜溜的离开。
“不知张大人日后准备如何打理这南山花园?”黄经臣随口问道。
“以前该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这里就是香水的原料产地。唔,或许可以在山里的溪涧中放些虾蟹,等到秋高气爽的时候收获尝尝鲜。”张宝也随口回答着黄经臣。
“……张大人,方才被你赶走的那个白老头是王贵妃的老家人。”黄经臣见张宝跟自己打马虎,冷不丁吓唬张宝道。
“王贵妃?谁呀?不认识。宫里算我长辈的我就认识官家跟皇后娘娘。”
“……王贵妃是三殿下楷的生母。楷殿下生性聪慧,颇得当今官家喜爱。那白老头是王贵妃的老家人,大人今日无故将其赶走,只恐王贵妃不会善罢甘休……”黄经臣解释道。
“黄中官,请问你是谁的人?”张宝也冷不丁问黄经臣道。
黄经臣被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冲张宝笑笑不说话了,而张宝则回之一笑,也不再提这个话题。
……
对于张宝来说,面对郑皇后并不需要藏着掖着。当初为了说服郑皇后担当张家买卖的大靠山,张宝用的借口是为赵柽的将来做准备。要不是为了儿子,以郑皇后的性格未必会答应张宝。但这样一来,张宝也就成了郑皇后眼中一个眼光长远的谋士型人才。换句话说,张宝表现的越是出色,能够得到郑皇后的重视也就越多。当然想要得到郑皇后帮助的出发点,是张宝愿意辅佐赵柽,张宝也清楚这一点,并为证明这一点主动自断后路。
赶走白老头这事张宝并不后悔,看白老头走时无人挽留,就知道这老头平日里肯定仗着王贵妃的名头欺负过不少人。对于这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东西,若是还有用处自会有人为其出头,可白老头已经快六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张宝相信但凡王贵妃有一点脑子,都不会为了一个黄土已经埋到脖子的老不死与自己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交恶。
黄经臣的提醒,可能是黄经臣自己的想法,也可能是受人指使故意如此。张宝对此不愿深究,反问黄经臣,其实也是在警告黄经臣,莫把自己当傻小子看待。
对于宦官,张宝并不歧视,倒不是说张宝有什么圣母属性,而是这跟张宝没什么关系。与人交往,看得是人品,而不是看对方的下面有没有那一根。人的好坏也不是依靠下面有没有那一根来区别的。
好与坏的界定,立足点不同,区分的结果也会截然相反。就好比一个杀人犯在逃跑的过程中救了一个溺水的小孩。对被杀人犯杀害的家属来说杀人犯是坏人,可对被杀人犯救上岸的小孩的父母来讲,那杀人犯就是好人。
在判断一件事的利与弊时,首先是以自身的立场而言,对自己有利就是好事,对自己不利那则是坏事。之后才是扩大范围,更换立场,从国家民族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若这件事对国家有利而对自己有害,这时就需要有个取舍,但这个取舍却不是依靠别人来定,而是由自己来决定。
人,总是贪心的。张宝刚开始的念头的确是赚钱跑路,躲到南方逃避将来金人铁蹄的迫害。但随着这个目的的逐渐达成,张宝想要的也就随之产生了变化。仓禀实而知礼仪,这句话并不单纯是说人吃饱喝足了就会明白礼义廉耻,而是指当人的一个人生目标达成的时候,新的人生目标就会出现。
张宝起初为自己定下的目标是赚钱搬家,趁着金兵还没南下,给自己多安排几条后路。而如今随着张家买卖的红火,张家早已不是当初抱着百亩良田过活的乡下土财主,想要达到自己当初所定下的目标随时都可以,张宝也由此产生了自己的第二个人生目标。
这一次的目标定的有些大,张宝想要改变大宋原本的命运,即十六年后金人南下,靖康之耻。
丢人呐。不光光是丢老赵一家的人,更是把汉人的脸面丢的一干二净。汉人的历史里出过不少丢人的事,但要论最丢人的,那就是靖康之耻。二帝被俘,皇室成员几乎被一网打尽,而造成这种后果的却不是因为敌人,而是汉人中的那些汉奸,为了卖主求荣而努力讨好外敌所致。
如果说张宝起初为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标是保命,那此时张宝为自己定下的人生目标则是争取不做亡国奴。相比起前一个人生目标,张宝此时的人生目标明显要高那么一些,也要困难上许多。与上一个人生目标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而造成这种困难的最大原因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
张宝来自后世,他当然知道灭亡大宋的刽子手是以后的金人,也就是女真人。可别人不知道啊,那位被后世某些砖家叫兽吹捧成一代神人的完颜阿骨打此时正带着族人钻山沟跟辽人的清剿大军打游击,换谁听说就这么一个人的后代会灭亡大宋,那都会笑掉大牙。
当然要是真想让别人相信张宝的话也不是不可能,装神弄鬼呗。古人信奉鬼神之说,即便是到了现代,不依旧有许多人相信。但这样做却不好收场啊。张宝想要赵佶相信自己的“预言”,那就必须要装神弄鬼,也就是说张宝要装神棍,但神棍这个职业的下场一般都很凄惨,别看一开始有多风光,到最后基本上都是悲剧收场。
张宝只是想要努力尝试一下,而不是打算为了所谓的民族大义而牺牲自我。在自己的小命无碍的前提下进行一次努力,要是实在不行,张宝也会选择放弃。也就是说,张宝没打算为了这次定下的人生目标而舍生取义,能救就救,不能救就先顾自己。有了这种心态,张宝自然不愿去装神棍,到最后闹得不可收拾只能一死了之。
没办法让别人相信自己的“预言”,那张宝就只能选择单干。不过说是单干,张宝也不会傻到准备蛮干。实现第二目标的前提是在不影响第一目标实现的前提下进行,若是会影响到第一目标的实现,张宝会毫不犹豫的放弃第二目标。
在大宋,想要合法拥有私人武装那纯粹是痴心妄想。大宋以文抑武,文官全面压制武将,双方压根就不存在平等相处的可能。大将军狄青又如何,在外面把敌人虐成狗,回到大宋叫大宋那帮文官给虐成狗。狄青最后是惊惧而死,一个纵横沙场的大将,到头来却落得这个下场,能不让人寒心吗?若说岳飞是因莫须有的罪名而死,那狄青又何尝不是呢?
在大宋,做武将是没有前途的。除非愿意给文官做狗,否则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可文官里又有几个是真正文武双全的?这外行领导内行,大宋对外战争屡屡失利也就不难解释了。张宝想要拥有武装,无非两个途径,一是做官,合理合法;二就是学梁山好汉占山为王。不过放着好好地日子不过去做土匪,张宝的脑子又没抽,怎么可能会选这个。
自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以后,大宋的武将就开始被文官压了一头,而随着宋真宗劝学诗一出,更是让天下有志青年一股脑的涌上了参加科考的那条不归路上。等到宋神宗支持的王安石变法失败,反扑的旧党势力为了彻底推翻王安石变法所带来的影响,甚至不许百姓私下习武。不过这条禁令实在不得人心,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直当没这回事。
等到宋徽宗这一代,大宋的武将已经完全成了文官的附庸,武将想要得到重用,那就必须要依附文官,否则就会遭到排挤。像周侗、宗泽这些性格耿直的人,遭人排挤那就成了必然。周侗还好些,他如今已经是年过六旬,说难听点也没几天活头了,所以他看开了。自打收张宝为义子以后,他连御拳馆都不去了,只是留在张家庄子养老,等着张宝给他送终。
可宗泽不一样,他如今才四十出头,让他现在就放弃他一生的抱负,他不甘心啊。想想他的结局,也是让人不禁唏嘘。
人生难得一知己!宗泽虽然比周侗小了二十岁,但每当心情苦闷的时候,宗泽都会想找周侗这位老大哥倒倒苦水。只不过以前周侗住城里,宗泽每回找周侗都是在城里的酒楼喝闷酒,而现在周侗搬到了城外,宗泽也就换了喝闷酒的地方。
“李富,今日家里有人来吗?”回到家的张宝随口问家里的门房李富道。
“回老爷,宗大人今日来拜访周老爷子。”
“哦,知道了。”张宝本打算去给义父周侗问安,但一听宗泽来了,立马打消了原来的念头,不因为别的,只是为了躲着宗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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