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许多孩子被留了下来,年岁小的,去地里捡麦粒,半大的姑娘小子帮着他们家里给粮食脱粒,驱赶鸟雀。
然后段少泊从家里搬出来了两个模样古怪的没底的桶,这其实是简单的手摇式脱粒机,把他们架起来,把粮食塞进一头,摇动摇杆,粮食的颗粒就从另外一头落下来了,这也是用竹子做的。
而原本这里的人给稻子和麦子脱粒,是直接抓起来在一个板子上头摔打,不过这种摔打总会摔不干净,还得有人用手朝下捋。这种手摇式脱粒机,不但脱粒得更快速,而且干净。
于是夜里的时候,收割了一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的百姓又来了。
能更快更多的脱粒,意味着粮食能更早的晾晒,毕竟谁都不知道好天气能持续多久,这万一刚晒上,一场雨下来,那就只能拍着大腿哭了。
“其实这东西挺好做的。”段少泊对来看的村人道,“我今天白天的时候,又做了两架,我寻思着,明天还能做上四五架,所以,是不是不要所有的脱粒机都留在村子里,能够让三娘,胡柱子带着,去其他村子里转转?”
一些人还没反应过劲来,村长已经叹了一声,站起来对段少泊一拱手:“段老弟、顾老弟,我托大,叫两位一声老弟吧,两位是真的仁义人。”
段少泊说的这两位,都属于村子里的困难户。
三娘是爹娘和两个哥哥都因为一场寒疾没了性命,她今年才十一,就要养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这样一个家庭,依旧安安稳稳的在房子里住着,没让无良亲戚占了房子地,甚至把他们四个孩子卖掉,再次说明这村子的民风颇佳。
可毕竟是四个孩子,这家原本也没多少地。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村民也都不富裕,帮他们种田,给他们一口吃食,一件破衣裳,不让他们饿死,已经是极限了。
也因为那位六婶儿的所作所为,村民们对于帮衬这些困难户种田,如今多少有了点抵触心里,做起来早就不如早年精心,下意识的就觉得自己会养出懒汉来。即便三娘不懒,自己也是带着弟妹下地的,可是毕竟年小力弱,地里的收成还是一年不如一年。
胡柱子则是因为老娘和老爹先后重病,家里的田地和房子都卖了,如今住在村子里一间破草房里,靠打猎和给村人帮工过活。这也是挺努力的年轻人,可农民和打猎这职业跨度其实挺大的。
幸亏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这要是有妻有子的,那日子不知道得难过成什么样了。
孙三娘和胡柱子当日就来了,俩人进来什么话不说,先给顾辞久和段少泊跪下磕头。
他们背着这打谷机去往其他村子,只要勤快点,趁着粮食脱粒的这段时间多跑几个地方,也不要贪心,一个地方一户人家就要十几斤粗粮,到附近村里都成功给粮食脱粒,那少说也能弄下来八九十斤粮食。
这些粮食,再加上他们家里积攒下来的,还有村人接济的,这个冬天总算是不怕饿死在家里了。
打谷、晒谷,可这粮食还不能入仓,下面就到了交税的时候了。
交完了税,这剩下的,才总算是自己的,可也得把细粮换成粗粮。这些一辈子都在种大米白面的农人,可能一辈子也没吃过几次大米白面。
“来,二毛,给你的!”有个老爷子将一块饴糖塞进了曲英然的嘴里。
老爷子一脸的皱纹,手粗糙的就像是干裂的树皮,塞糖的时候蹭了曲英然的嘴唇一下,疼得他就像是被刮了一下。
可是他眉头都没皱,把那块外层有汗水咸味的饴糖含在了嘴里。
“你两个爹都是好人啊。”老人叹息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招呼他儿子朝家去。
老人家里没有大牲口,他的儿子和儿媳拉着一辆车,车上装了几袋满满的粮食。这几天总能看见这样的村民,他们把交税剩下来的精粮在镇上的粮店换成了粗粮。
曲英然曾经看到过粗粮的样子,黑乎乎的里头掺杂着麸皮,草叶。最差的那种里头,甚至有石头。
可是这些人,无论是谁,对于换来这样的粮食,都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曲英然知道凡人的生活和修士是不同的,知道凡人的权贵和农人的生活也是不同的,可他没想到,不同到这个地步。
他曾经自认为自己为苍生救命于水火,但如今……只想笑过去的自己鼠目寸光。在没有妖魔鬼怪大举入侵的情况下,到底什么才是百姓的水和火?
且他见过最多的坠入魔道的人都是因为贫穷,而非柳明沧的因仇恨。他以为柳明沧是情有可原,以为什么人“竟然”只是因为穷就愿投身魔道,他以为那并非是贫穷,而是贪婪。可现在,他才稍微明白了什么是贫穷。
甚至上山村的人还不算穷,他们还算是富裕的村落。那么真正的贫穷,会是什么样的?
可惜,他生下来的时候目不能视,不能知道这身体的亲生爹娘是个什么状况,只听他们对话,感觉那个家很穷。不过,他当时只认为他们那个样子是因为生性懒惰,贪得无厌,看来这结论下得也是太过武断了一下。
曲英然突然打了个激灵,并非是因为他想的事情胆寒所致,而是他被突然而来的灵气波动而笼罩。
他现在还不足周岁,先天之气未泄,他自己又悄悄开始养气,对灵气的感应莫说是与成年的凡人相比,就是金丹前的修士,也有不如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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