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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拾肆 送别
    过了几日天晴了一些的时候,叶离带着颜七夕去了洛川。两个姑娘出发的那一日,排场很大,倒也不是为了别人,而是她们此去少说三月,多则一年,她们心中记挂东宫里的宋宛清,无奈不得入宫,且宫中大巫师让人忌惮,十七也不肯让她们进宫,于是只好将排场做的大些,让消息传进宫中,让宛清知道她们的去处。
    于是那日消息传得很快,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丞相府家的小姐带着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和下人婢子,备了好几辆马车,说是要北上去看枫叶。百姓们听了谁不啐一口唾沫,说叶离臭显摆,惹人嫌,只有宋宛清得到消息后放了心,阿离是看开了。
    萧衍成婚的时候,宋宛清在宫中坐立难安,生怕叶离去大闹太傅府,所幸是并没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如今她们要去北方看枫叶,定是去叶夫人的家乡洛川,阿离肯出去走走,宋宛清才肯放心。
    叶离她们出发的那一日,因为排场太大,惹人注目,故而十七没有来送她们,只是提前备好了一些药物,说是北方天寒,怕她们得了风寒。
    原本颜七夕想要等到颜父回朝,父女相见一番再走的,可是颜父的归期一拖再拖,到最后竟不知何时才归。说起来西央城的战事是没什么好担心的,越景两国的国力悬殊太大,面对越国大军压境,景国应当是毫无招架之力的,可偏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军节节胜利,却迟迟不回。颜七夕把这件怪事说给叶离,叶离却难得没有宽慰她,因为叶离很是清楚其中的缘故,无非是越王想要的鹿蜀兽还未找到,所以迟迟不肯召大军回朝。
    好在知晓颜父安好,还立了军功,颜七夕放下心来,这才跟着叶离北上。
    叶府门前的阵仗大,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叶离的做派,叶府门前的几辆车马中,有一辆来自宫中,一辆来自楚平侯府,一辆来自右丞相府。叶离琢磨了许久,也没有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按说谢远苏喜欢七夕,送些东西也是常理;顾晔也算得上她们的朋友,又是谢远苏的至交,也送了东西来也是合理。可右丞相府的那辆马车,叶离看了半晌没有看明白,偏偏那辆马车的主人正笑意盈盈地同谢远苏顾晔两人说话,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叶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洛二公子。”
    洛二公子转过头来看着叶离,眼中的笑还未退去:“叶小姐,何事?”
    这洛家二公子还装傻充愣呢,叶离指了指洛家的车,斟酌道:“今日是我与我那小友北上的日子,排场虽大,却实在意外竟有朋友来送。可叶离糊涂,不知二公子来此,是为何事?”
    “叶小姐已经说了是朋友来送,那良澈也不必过多解释了,不是么?”洛良澈将自己说成是叶离的朋友,无奈叶离实在是想不起自己与这位洛二公子还有什么过多的交集。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叶离隐隐约约觉得这位二公子也是看上了自家七夕的,洛家送过来的东西,必定不是俗物,叶离也是很乐意收洛家一份大礼的。
    再看顾晔与谢远苏,看起来都是不知洛良澈为何来此的,只是他们没将疑惑问出,故而叶离想了想,与洛良澈道谢:“那叶离先多谢二公子了。”
    洛良澈笑笑,算是回了叶离的谢意。叶离心中却有了几分波澜,颜家的小丫头,闷不做声地引来了楚平侯公子与洛家小二的喜欢,倒是她的运道。这小丫头年幼的时候受了太多苦,如今的境地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既是有了这样的际遇,也让人宽心。
    叶离看着前来送别的三人,与他们一道站了站,等着收拾好的颜七夕出来。
    颜七夕今日穿着一袭粉衣,背着她的小包裹小跑着出来的时候,煞是可爱。等她微喘着跑到叶离跟前的时候,叶离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你慢些,你瞧,六殿下与两位公子送了好些东西来,我猜是给你的,就等你来亲自看看了。”
    颜七夕有些懵,她当叶离是在打趣她,可叶离的样子认真,其他三人也不加解释,颜七夕一时急得脸红,却不知该说什么。
    顾晔却在此时开口道:“叶姑娘此去洛川,不知何时归来?”
    老实说这个问题叶离也没有想过,她还不知道要不要回肃和看雪,叶离道:“叶离也不知道,或许一两月,又或是一两年,洛川山灵水秀,景色怡人,若是无事,倒会多住些时候。”
    顾晔点点头:“叶姑娘也是好兴致,晔素来也向往山河美景,只是可惜,总不得机会四处看看。”
    叶离知顾晔是喜爱自由之人,只是身在王室,不得不舍弃自己的一些天性,故而叶离慷慨道:“六殿下若有兴致,可以来洛川游玩,若六殿下来,叶离必定好生招待。”
    “那晔先多谢叶姑娘了。”顾晔拱手笑道。
    “客气。”
    “叶姑娘为何现在便要离开?远苏记得,过几日便是叶姑娘的生辰,叶姑娘何不等到生辰之日过了再行离开。”谢远苏等两人客套完毕,问向叶离。
    听及谢远苏的话,叶离先是微微一愣,而后面色如常道:“生辰年年都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若是再等几日,洛川的红叶可就都落了。”
    叶离这番话说得很是妥当,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叶离是个有好雅致的人,怜爱红叶,怜爱到连自己的生辰也顾不上了。可谢远苏与顾晔这两个萧衍的好友却知晓其中的缘故,叶家姑娘这是心如死灰,看破情事了。肃和城成了叶离的牢笼,离得越远越好,走得越早越好。可是他们岂会将这样明白的心思写在脸上,他们都不是爱戳人伤疤的人,更不必说现在他们都还挺欣赏叶离。谢远苏默了默,才道:“却是美景不可辜负。”
    叶离看了看谢远苏,又转头看了看颜七夕,道:“若是空闲,谢公子倒也可北上洛川,叶离定会尽地主之谊的。”谢远苏明白叶离的意思,垂眸笑笑,算是回应叶离了。
    等到叶离领着颜家姑娘一行浩浩荡荡地离开后,顾晔推说自己有事先行离开,剩下谢远苏与洛良澈。洛良澈叫住谢远苏,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知那位颜姑娘的家世?”
    谢远苏看着洛良澈,皱了皱眉。这位洛二公子忽然出现,送了东西,看着却不像是冲着叶离来的,加之上次颜七夕落水的时候他的那一番话,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有所企图。见谢远苏面色不善,洛良澈岂会不知自己这位好友心中所想,只是有些事他自己尚未弄清楚,也不好先同谢远苏解释。洛良澈道:“你莫不是以为我相中了那位颜姑娘?”
    谢远苏语气不善:“从前可不见你这般关心别家姑娘。”
    “你我至交,我也不瞒你。”洛良澈七分假三分真地说道:“实在是这位颜姑娘看着面善,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你且与我说说这位姑娘籍贯何处,年方几何,家中有何亲属,让我听听,是不是我认错了人。”
    洛良澈有时虽也玩世不恭,可认真起来,却是不会含糊的。可按照颜七夕的家世来说,怎会与洛良澈是旧相识,若是真认识,为何颜七夕见到洛良澈却半点反应都没有,谢远苏半信半疑道:“七夕长在靖阳城外的小村子里,再有几月便满十五,六年前随她父亲来肃和,她母亲早亡,没有姐妹弟兄,家中只有父亲相依为命。”
    听着谢远苏的话,洛良澈在心中细细琢磨,那位名动肃和的花魁,传言里正是十五年前去世的。洛良澈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可这样的想法蹦出来未免让人觉得惊恐,他生在官宦人家,岂能不知那些位高权重者为了名声权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他不愿相信,这件事就出在他身边,就出在他引以为傲的洛家。
    见洛良澈眉头紧锁,谢远苏出言叫了他几声,洛良澈回过神来,脸色有些白:“想来是我认错了人,也无妨,多谢。”
    洛良澈与谢远苏作别后,谢远苏找了一家茶肆等顾晔。方才顾晔推说自己有事,谢远苏岂能信他,何况谢远苏能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吗?
    与谢远苏二人告别后的顾晔,快步赶到了城楼下,他到的时候只能看见城外的烟尘滚滚,叶家的车马淹没在烟尘中,看不分明。顾晔看着城墙的一角,那里藏了个人,顾晔道:“就知你在此。”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眼睛远远望着叶家车马离开的方向,语调却没有波澜:“不过随便走走。”
    “是么,叶姑娘离开的时候可是说了好些话。”顾晔看着身边的人,不知为何,想到叶离强撑着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就像要狠狠地刺痛身边这个让叶离痛苦不堪的人。顾小六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样古道热肠了。
    “她说了什么?”那人问道。
    “你不是随便走走,问这个做什么。”顾晔看着那人,那人的眸子在听完自己的这句话后暗了下去。顾晔知道他没有办法了,人世间的事,不是每一桩,都可以由自己来做主的。顾晔叹了口气:“阿衍,叶离是个好姑娘,你们有缘无分,但错不在你。既然叶离已经看开了,你也不要困住自己了。”
    萧衍看着那些烟尘散去,叶家的车马已然不见,他忽然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现在跑来这里看着叶离离开又有何意义。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出征,叶离来送他,他那时对叶离说了伤人的话,却不知天道有常,世事流转,如今轮到自己的时候,都不需要叶离说什么,不需要叶离看他一眼,他就已然体会到了,叶离那时的悲伤。
    萧衍转过身,不再去看叶离离开的方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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