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
月光笼罩在她肩膀上,皮肤被月光照出淡淡的青白,五官仍然笼罩在阴影里,脑袋晃来晃去,黑乎乎,看不真切。
盛君殊再次打算起身:“……什么?”
“我不和你同床,是因为……你身上总有股男人的腥臭味,晚上怎么不洗澡就上床,我闻到就反胃。”
盛君殊被“男人的腥臭味”砸得懵了一下。
“我和你除了吃饭睡觉,谈不了别的。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共同语言。”
似乎觉察到他要开口,衡南缓缓地绽出一个露齿的笑容。嘴角最大限度向上弯起,牙齿在月光下森白,眼里闪出两道亮光,“你最好少说话,多说,就露馅了。”
虽然是控诉,但她用的却是自言自语的音量,如果不尽力仔细听,简直是絮絮低语。
“你在家养尊处优惯了吧,觉得别人就该伺候你。但你别在我这里找存在感……”她在窗边走来走去。
“我不怕你,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她的目光变得很飘,“反正该失去的已经失去了,什么都没有了。”
“……”盛君殊直直看着她,没有搭话,心里反而冷静下来。伸手一摸,身边隆起一团微凉的柔软,是女人的肩膀。
偏过视线,衡南双眼紧闭,正背对他,安静地睡在床上。
回过头,另一个衡南立在窗边,露出八颗牙齿笑着看他:“师兄,你看谁呢?”
说着,她毫无征兆地向这边走来,几个跳转,微笑地面孔猛然放大。
盛君殊不搭话,眉头一压,双肩灵火猛地窜起,女孩面部的笑容扭曲至破碎,瞬间向后退出数米,顺着月色泼出窗外,化为一片虚无。
黯淡的月色打在地铺消毒水泡过的惨白被褥上。
盛君殊半坐起来,紧盯着一动不动的窗帘拉了拉贴在身上的睡衣,回想一下刚才的一幕,倍感荒谬。
垚山两个内门弟子就躺在屋里,这拙劣玩意也敢上门撒野?
不过……等等。
这木屋有古怪,他刚才看到了两个师妹,同一时间,师妹是不是看到两个他呢?
他立刻推衡南肩膀,衡南瞬间睁圆眼睛,戾气盈满,一个翻身,盛君殊一偏头,堪堪避过她甩过来的巴掌,扣住她的手腕。
“……”衡南睡得沉,身上软,让他一捏,眼里迷茫了一瞬,彻底醒了,两人对视了半天,盛君殊强忍住笑,“你听见什么了?”
衡南木着脸抽回手:“你说我自私,懒,不给你洗衣服做饭。”
“还有呢?”
衡南瞪着他,咬牙启齿:“又老又丑,屁股下垂,没一点女人样,不让碰你还懒得碰。”
好了,盛君殊现在觉得“男人的腥臭”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衡南翻了个身,情绪平息下来,感觉冷汗湿透了睡衣,风一吹很凉。
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怨灵套了盛君殊那副壳子,只要用这张脸,这个声音,还是能轻易地调动她的情绪。
盛君殊在她身旁躺下,忽然从背后轻轻靠住她,气息吹在她耳尖上:“衡南。”
‘“干什么?”她有些无法忍受,往前蹭了一点,他再度贴过来,认真地问:“你实话实说,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味道。”
衡南顿了顿,回头埋在他怀里嗅嗅。阳光下的松树混合着最平实的香皂,让入夜放纵的一点汗意搅成一股令人眩晕的味道。
盛君殊倒吸一口气,一把按住衡南的脑袋。
她拿犬齿咬在他锁骨上。
“师兄。”
盛君殊看着窗外熹光,不敢松手,好言相劝,“天快亮了。”
肖子烈应该快起来了。
“我闻了。”
“嗯?”
“我闻过了。”衡南含糊地说,发梢在他胸口蹭得痒痒的,“师兄也帮我鉴定一下。”
“鉴定什么?”
“下不下垂。”
“…………”又来了。
*
苗西的冬天,天亮得比清河更早。小木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肖子烈边穿外套边出门,一见盛君殊就翻白眼:“你们俩昨天动静也太大了吧。”
盛君殊瞬间心跳停止。
倒是衡南含着点冷笑问:“你听见什么了。”
盛君殊拽了衡南一下,但已晚了。
肖子烈说:“吵架啊。都几点了还吵,你一句我一句的,让不让人睡觉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半夜吵架。”
他看着两个人对视一眼,仿佛在进行扭扭捏捏的眼神交流,咳了一声:“你们俩这是又和好了是吧?”
他就不该多嘴。
盛君殊没说话,指了指头顶。
肖子烈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小木屋上方的古槐树遮天蔽日,打卷的枯叶将落未落,风中簌簌。
山中鸟雀叽叽喳喳,但这棵树上却一只也没有,树下这块地,阴冷也寂静得吓人。
“槐木是木中之鬼,阴气重,容易引人入梦。‘南柯一梦’那个典故就是在槐树底下。”
肖子烈悟了:“所以昨天我听见的其实不是你们在吵?”他转而指了指树根,压低声音,“实际上是这两位……”
正说着,苟三叔搓着手哈着白气上山,先担忧地把大家脸色探看一遍,由忧转喜:“我这就放心了。先前这一块附近的屋主,夫妻吵架闹离婚,要不就是病了伤了,住不下去都搬走了。请过道士神婆,自己倒被吓一跳,唉,都是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