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开始吧。”
“不玩了,我进屋看书了。”一个女孩蹬蹬地走了。其余女孩都发出了失落的声音。
“别理她,输不起。”最大的女孩别了别头发,她看上去十三四,正是抽条,身材细瘦,眉眼英气,短发在剪在耳根上,已经被汗打湿,“你们俩撑住,我跳个全的。”
点、迈、勾、挑、转,一双小皮鞋像是敲鼓的槌,眼花缭乱地点在地面上。
女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高亢,速度也越来越快:“九五六、九五七、九八九九八十一!大姐,八十一了!”
她们将女孩簇拥在中间,跳着闹着抱成了一团。
……
“大小姐!”管家匆匆追出来,“媒人为您来,您不去老板要生气的。”
“您跟他说说,我不喜欢那男的。”空气里飘下蒙蒙细雨,少女将包顶在头上,手腕上一串粗制滥造的晶石手链,“我坐船去星港。”
“又到那小饭馆吃饭去?”
“他家做的好吃。”
“是去见那个人吧。”管家叹气,打量她身上天蓝色的连衣裙,“意大利的设计,对着个小帮工,白瞎了。”
“他很聪明的,他是个奇才。”少女忍俊不禁。她烫了发尾,唇上涂了口红,再撑把阳伞,就能直接参加宴会,“我想把他介绍给爸爸。”
“你真敢提,小心老板把你的裙子都给二小姐三小姐。”管家拧眉,半是央求半是哄劝,“他不行啊——”
“那我就当卓文君,跟相如当垆卖酒去。”少女爽朗一笑,早已跑出数步,挥挥包,“记得跟爸爸说啊,我赶船!”
第47章 问灵(二)
各式各样的旗袍,旗袍贴合身材,勾勒出女人的妩媚。
她偏好孔雀蓝,桃红,带刺绣的,镶嵌亮片宝石的。指尖一支薄荷香烟,烟身细细,烟雾像小蛇。柳叶眉,稍显硬气的细长的眼,攻击性的美。
妹妹摆弄匣子里的荔枝,粗糙的表皮湿漉漉的,剥开一个,“只吃新鲜的荔枝,只喝现磨的咖啡,大姐像杨贵妃一样。”
“杨贵妃可不喝咖啡。”女人轻哼一声,玉珠样的荔枝夺来塞进口中,“我家里的钱,买我喜欢吃的,喜欢穿的,这有什么错。”
“遇到喜欢的男人呢?肯不肯放弃这样的日子?”
她想到什么愉快的事,轻轻地笑:“那要看什么样的男人。”
当然柜子里也不只旗袍,还有各式各样的西装。她梳背头,穿西装,可以跳熟练的男步,拿着手杖,挑挑眉,可以跳风流的爵士。
名媛们掩口而笑,高脚杯在她指尖晃动,媚眼如丝,“我梦想的日子……可以和我爱的人创造一个帝国。”
“嫁给张公子,也许还能做这种梦。”有人说,“耀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现在怕不行咯。”
她轻嗤:“我老公很厉害的。”
“不是开小饭馆的吗?”女人们都笑成一片。
颊上驼红,握着杯子晃一晃:“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老人的脸色阴郁。
这里又是室内。狭小的圆桌。吊扇在旋转。
塑料的桌布,苍蝇降落在盘子边缘。
年轻夫妻坐在对面。男的剑眉星目,头却低着,表情为难。女的穿一件宽大的衬衫,袖子挽到肩膀,脖子山搭着条发黄的毛巾,没有画过的眉毛断了半截,好似把缺点无所畏惧地暴露于人前。
脸上脂粉不施,她随意地用毛巾挥开盘子边上的苍蝇。
“爸爸,你说我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做到了。”
她慢慢地嚼着米饭:“我们要开第二家分店了。”
老人摔下筷子,拂袖而去。风扇仍在转,眼泪掉在米饭里。
“耀兰。”有人放下筷子,搂住她的肩膀,头靠在宽厚温暖的,带着轻微汗味的胸膛里。
剪彩。
鞭炮声刺耳,人声鼎沸。
男人送了她一枝花,是从宾客花篮里面悉心挑选,名品绿牡丹,相视一笑,她将花梗掰断,斜插在发间,马上忙着站在柜台前点钞,人头攒动。
黑色大理石的柜台,无数递过来的手,钞票上沾着油腻,油腻又黏上拇指,但她很高兴。
“哇,老板娘头上戴花诶,好漂亮!”
“谢谢。”她笑得像个小孩。
宾客离开,吊灯下杯盘狼藉。
有人拖地,背后的肌肉不断地被拉动,濡湿后背。男主人走来:“阿行,别忙了。”
拖地的男人正当壮年,总是沉默微笑着,一双浅色的眼睛像海。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眼,指了指柜台。
老板娘趴在柜台背后,握着酒瓶,喝了半醉。
有人把她抱回去。
“我们赚了很多的钱。”她手舞足蹈地说。
“嗯。”男主人帮她盖上被子,扭灭台灯。
半夜里,模糊地睁开眼睛,他坐在床头,在帮她按摩酸痛的小腿,“耀兰。”
“你受委屈了。”他大概以为她睡着了,语气平淡而满怀心事,更像自言自语,“我们以后会有更多的钱。”
男主人的预言成真。
越来越多的剪彩,欢呼,热闹。
大理石的柜台,小小的二层楼,跑上跑下的点单。
握住的双手,饮下的香槟,锦衣华服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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