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南无的话,便越发摸不着头脑九婴是一头凶兽,有文献记载‘九婴,水火之怪,由天地阴阳之元气氤氲而生,九头蛇身,因其性暴虐,为人害’;后人也不知道它的下落,反正现在广为人知的谣言是被夷羿斩杀,这倒是毫无疑问,但据说很久以前的人们在茶余饭后的时候,却纠结起了那九头老妖到底被杀于何处。有些人说定是被夷羿杀于它化生而出的深山大泽里,又些人则说是被射杀于北狄凶水之中,总之人们各抒己见,然后又不出所料地各执一词,以至于到现在的文献记载中还没有个统一的说法。
再说起烛阴——人面龙身,口中衔烛,居于中原以北的钟山,两眼竖排,下为本眼瞰天地,上为阴眼连地狱。但无论如何它依旧是神兽。与九婴这种凶兽有着本质的区别,一直在当时人人得而诛之,一只俯瞰世间潇洒自在,受人敬仰;虽然最后受世人紧迫,以贪求光明的照拂,后来也不知是隐于山林,还是被杀害,就不得而知了。
但无论怎么看,这两只都没有任何理由被扯到到一起,何况……一妖一神被刻在一只毛笔上,即便在我看来有些荒诞些,但也不至于如此记挂于心,就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一般,可这种感觉来的太过奇妙,并且在得知答案之后便瞬间消失,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循着刚才的感觉仔细想了想,又毫无所感,便只能作罢,随口向南无抱怨了一句,便以为这事没有后续了,谁知道话音刚落,便看到他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看着我。我一楞,随即皱眉问道“有何不妥?”
南无笑笑“回去找枢补习吧,我就不与你多讲了,现如今便回去罢!”相较于旁人,我的好奇心应该是很小的,更何况之前那种抓心挠肺的感觉已经没有了,所以这会即使一时半会得不到答案,也不多做纠结,只瞥了一眼小戈,看他兴致不高的样子,便知他无意再多逛,便一同回了客栈,准备小憩片刻。
回到客栈的时候,掌柜的竟然已经醒了,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手则合着嘴巴打哈欠,看到我们进门,便懒洋洋的问“怎么?外面无趣?”我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在我看来,江南极美,小桥流水,吴侬软语。但一切皆被南无这厮给搅了,初始看着还有些兴致,结果后来尽顾着驰骋于大街小巷,有意躲着路上一众公子姑娘的调笑,半点风景没看成,便灰溜溜的回来了。
良久未回话,那掌柜的也未不满,只丢过来一个‘问个问题而已,怎得如此磨蹭?“的眼神,便笑呵呵道“白日里他们都忙着干活以补贴家用,因此步履匆匆了些,你晚上的时候再出去罢,不会令尔等失望而归的。”
话说到这,我们便只能认真的与之道了谢,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一停,笑眯眯的套着近乎“掌柜的,我有一事不解,可否能告之?”掌柜的一听,眼睛微眯,随即又变得心慵意懒起来“玉道士有何不解?尽可道来。”
得了应允,我才小心翼翼的指着闲放在他手边的那支毛笔,问“这支毛笔上刻着九婴和烛阴,我能知道个中因由吗?”掌柜的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敬佩,不过转瞬即逝“汝为何想知道这个?”
我从容的回道“只是兴趣所致罢了。”
掌柜的斜睨了我一眼“只是兴趣?”未等我答话,便自顾自的说下去“其实没什么不好说的,这是前庄主沈负卿专门刻得,不知原由,我们后辈也不能妄自揣测,反正这习惯算是留传下来了。”得了答案,心里倒是舒坦了几分,温声道别之后,便快步跟上南无与小戈。
吃过晚饭之后,便顺着掌柜的意思,打算去看一看夜色下的江南,临出门前,还特地跟南无叮嘱,让他不要再无所顾忌的随便乱喊话,回答我的是他不以为然的应答。不过我也不在意,若是说南无几句,他便能收敛些的话,枢哥哥和钧姐姐也不至于成天咬牙切齿,时不时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他。
如掌柜的所说,江南的夜晚果真不同凡响这时恰好有些小雨,常听他人说起江南便是烟雨蒙蒙,这次走在江南的街头,才另有一番感受;有女子执起一柄油纸伞,木屐踏在青石板上,穿街过巷,或三三两两流连于各式的酒宴小摊,或独自徘徊,神情寂寥,月光将女子曼妙的身材拉得悠长。不时会有乌篷船从身边经过,偶尔还有一两个公子哥不顾形象的对岸上人哟呵,兴许是醉了吧。
正所谓‘万柳堤边行处乐,百花洲上醉时吟。’场面热闹非常!明明在客栈就用过晚膳的,结果放眼过去,皆是各色各样的小摊,有胭脂铺还有各类风格迥异的小玩意儿,时不时还会有拨音鼓、空竹、鸟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胡同巷子传入耳朵等等,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让人按捺不住的当属随处可闻的饭食的香味,若是不封闭嗅觉,这些远近不一的香味便会争先恐后的刺激你的味蕾,弄的你欲罢不能。
刚开始尚能压住内心蠢蠢欲动的想法,奈何天不遂人愿,江南这片地区委实是个引人‘作恶’;因为我们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早听说江南一片注重享受,在国泰明安的情况下,便愈发严重,即便我将嗅觉都封了,也有意识的避开了所有小吃摊,最后还是无意中看到了一个摊前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面食——看那春卷,皮薄酥脆、馅心香软,定是别具风味;再看那汤包,饱满富有光泽,好像轻轻一碰,便能炸出汁水来……思及此,便口水欲滴,连脚都走不动道。
那摊前的老板明显是发现了我们,笑问我们可需要吃些什么。听到问话,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我艰难的开口道“我们再用些晚膳?”话音刚落,其余两人便连连点头,无半点犹疑,这倒让我无语了片刻,看着两人已经走进棚内,这才绷不住脸上的笑意,跟着快步走了进去。
江南美食确实繁多,光是有关面食的便数不胜数,更遑论还有各类饭食糕点,以至于回客栈的时候,步履蹒跚,腹部微微隆起,嘴里还念叨着“不可再吃了,吾撑矣。“便在掌柜的等一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下,心安理得的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兴许是刚刚酒足饭饱的缘故,我们三人都没什么心情闲聊,洗漱完毕好,便各自道了晚安,转身回房就寝去了。然而不知道是晚上太得意忘形的原因,到了三更天的时候便醒了,此时已是仲秋,,外面仍是彻头彻尾的黑,几乎没有多想,便打算躺下再睡个回笼觉,然而辗转反侧许久,也未能入眠,便只能一边暗骂,一边晃悠悠的爬起来。反复折腾几遍,便是真的没什么睡意了。
微微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偏长的里衣,思索片刻,很快就从包袱里翻出了一件红底黑边的轻纱套在了外边,便打算出去走走。走出门的时候还略微有些不适,毕竟这种颜色我到底是没穿过,只是因为是甘钰姐的一番好意,便勉为其难的收下了;所以即便这轻纱的料子算是上等,搭在裸露的皮肤上,也格外轻柔飘逸,没有半分不适,但总觉的怪怪的……心底纠结了片刻,到底是释然了,反正夜里无人窥见,便更加无需介怀。
正打算向前走到院内的唯一一棵老海棠树看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异响,我猛地回头看过去,讶然发现南无好像也睡不着的样子,身上同样也只披了件袈裟。我一乐,连忙招手让他过来。
这之后我们便绕着庭院懒懒的走了几圈,正当南无打了个哈欠,示意要回房再小寐一会的时候,我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难得严辞厉色道”南无,你为何不将沈负卿去世的消息告知于我,我与他好歹也算是君子之交,平日里你们拘着我不让我出去也就罢了,可无论如何我还是该去送他一程的。“
南无顿了顿没有回头,语气与平日里无半分变化,却在开口前首先嗤笑了一声”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凡人哪能活一百多岁呢!说白了,就是你不关心罢了。“我一愣,下意识的松了手,好在南无也未再咄咄逼人,转过头来的脸色虽然有些讽刺不忿,但到底是软下了语气”算了,这方面的事情我便不再与你多争辩了……但是下山与你并无益处。“
我愣了愣”与我相比,不是小戈更加危险些吗?“
南无笑笑”枢第一天教你相面之术的时候,是不是讲过这么一条铁规——永远不要妄想窥伺自己的未来?“我点点头,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果然,他也没卖关子,看我点头之后,才慢吞吞的将我的衣褶抚平,边道”所以你大概从未关注过自己的面相……你的面相是早夭之相,山上灵气浓厚,与世隔绝,在那里我们便可以有意避过天道与地府,但是在外面……便是我也没胆子与天道争,地府那里倒是可以商量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