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把头偏过去看向窗外,一颗大星子在虚空发着冷清的光,像是某个人前尘的一滴泪。
“若水,你是不是很恨我?恨我当年用那个女孩试‘圣水’?”陆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三年我想明白了,也许你有你的宗教。可是,每当我梦到那个白衣女孩濒死的叫声时,我的良心就开始折磨着我!”张若水捻亮酒精灯,一半脸色呈现出光明。
“是的,我自有我的宗教!”陆明的眸子里燃起一盏久违的灯,“你知道吗,若水,三年前我坚信我在为宗教献身,三年后的今天我的宗教虽然有所动摇了,但我不愿否定三年前的我。”他的嗓子眼里咕噜噜堵着一口痰,因为剧烈喘息整个脸都憋红了。
“陆明,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
陆明睁大眼睛看着张若水脖子上挂着的狼头内脏瓶,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来问我‘圣水’的配方的1可是,我坦白地告诉你,这个世上活着的人当中大概没有一个知道配方,因为这种配方一直在研发阶段,还没有最后定性!我一个z文系出身的人,对化学懂得实在不多,我一直都是靠着一些炼金术的书来做试验,我的‘圣水’根本不纯,比起传说中真正的‘圣水’,缺少很多种病毒做引,尤其是中世纪黑死病的病毒——”他从枕头下抽出几本厚厚的书,书名都跟炼金术有关。
张若水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但也非常震惊,看来“圣水”比自己想象中更厉害,他尽量掩饰起心中的慌乱,说道:“你错了,我对于‘圣水’配方的兴趣远没有对‘圣水’这一说法来源的兴趣来得更大。”
“嘿嘿,”陆明掖一掖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看起来像一只晒干的沙丁鱼,“自从狼头瓶失踪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有人会来找我,因为这个世上能解开‘圣水’之谜的人实在罕见,想不到这个回来找我的人是你。也许你已经把‘圣水’请人做了化学解析,他们都告诉你什么?也许有人会提到中世纪,提到古埃及,可是,我要告诉你,他们的推论虽然正确,然而与真相只接近百分之一二,甚至背道而驰——”他因为激愤又咳嗽起来,嶙岣的锁骨一凸一凸,仿佛要迸裂肉体似的。
“我一个要死的人,告诉你某些真相也无妨:‘圣水’有三大功用,其中之一,是把骨头炼成金属质地——啊!”陆明那双血丝纠结的眼睛看向门口,整个身躯由于恐惧而扭曲,由一条沙丁鱼变为钻洞的黄鳝。
室内的酒精灯与蜡烛的光芒都是一暗,张若水隐约看到一只凶残的眼睛从门缝一闪,他的心蹦到嗓子眼,左手哆嗦着按一按墙壁,一念之间,右手握紧了瑞士军刀,大跨步闯向门口。
一阵激烈的追逐后,张若水忽然感到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向他飞来,他在国外学过一些擒拿,当下头一偏闪过其中一团,另一团却不偏不倚打在他的右肩,他手中的瑞士军刀“咣当”落地,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同时也落在他的脚上,张若水凭触觉和味觉知道是一只鞋子。
楼梯上的脚步声陡然消失了,楼道上静得可怕。张若水知道那个神秘人扔掉了鞋子,在暗处躲避,等待时机偷袭,不敢贸然前追。他左手燃起打火机,长长的影子在楼梯上晃动,右手捡起瑞士军刀,一步一步下台阶,火光所照之处,却是空无一人。
他正步步惊魂,楼上忽而传来陆明的一声惊叫,张若水心中大叫“不好”,原来刚才就在他对付那双鞋子的时候,那个神秘人已经悄然与他擦肩而过,赤足爬到楼上。张若水飞步回头,向十三楼爬去。
他刚转到一个楼梯口,一个钝物狠狠朝他面门上迎过来,“梆”一声结实地敲在他前额上,一股血腥气冲上喉头,他只觉脑袋一空,意识被瞬间抽离。
从火车站台下来,周李清一步不离地跟着夏社长,她尽力显出轻松的神情,然而一对枫叶耳坠还是颤个不休,仿佛风在上面打秋千。
站口簇拥着接送旅的人,挥着旅行社的旗帜或者高举写有人名的牌子。夏社长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会儿,向放着垃圾箱的角落里,一个踮着脚尖脏兮兮的小男孩走过去,那小男孩手上高举的牌子,上面画着一只被啃了一口的青苹果。
“这是什么?”夏社长指着那只青苹果,目光从眼镜片后射向那个小男孩。
“原罪。”小男孩一下子来了精神。
“谁吃了它?”
“亚当和夏娃!”小男孩一跃而起,嘟嘟嚷嚷着说,“他们等你老半天了。”
这是个昏昏沉沉的下午,空气凝重,天空飘着厚厚的云朵,几乎压到远处的山顶上,一大群蜻蜓贴着地面飞过,一只红蜻蜓竟撞进周李清的长发里,挣扎了好久才重新起飞。她们跟着那个小男孩左拐右转,到了一辆停在山坡下的面包车前。
面包车的窗户摇了下来,露出一张满是青春痘的学生脸,他见到夏社长,连鼻子都在笑:“你来了,快上来!”又把目光停在周李清的脸上、胸上,“她是?”
“她也是夏娃。”夏社长冷冷回答,上了车。周李清心中虽然厌恶那男生,但还是冲他笑一笑打个招呼。
那个小男孩吸一吸鼻涕,也要跟上来,车上的胖司机冲他瞪了一下:“滚!”
小男孩龇牙咧嘴地叫道:“说好给我钱的,20块!你们别赖账!骗小孩不得好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