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臻:“您来这里就只想在外面拍个照片,不想进城看看吗?”
他这样问不过是因为不确定梅老先生到底被抹去了多少的记忆。
如果只是在城中经历的那些事情被抹去了,那他自然就还记得宾馆里的贺卡。
若是他连贺卡都不记得了。
那问题才大发了。
靠充电才能使用的电动小三轮,车头的显示屏里电量是满格的,可在场的人,谁也没注意到它。
梅老先生回望着旧城,眼神充满眷恋。
摇了摇头,他说:“还是不去啦!”
“我听他们说,市里的规划准备要把这里建成一个景点,还说要全方位的还原当年的一草一木。我再等等,等个三五年,就能看到从前的朔溪,倘若我现在就进去,又能看些什么呢?”
老人语气惆怅,他眷恋的故乡在时光中已经不是当初模样。
如今有人说只要再等上三五年,就能看到当初的故乡。
那他再等上一等,也不无不可。
五十年都等过来了,三五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宿臻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他看向身侧的贺知舟,果然在他眼中看到了熟悉的茫然。
口袋里的东西有些硌人,宿臻伸手把东西拿了出来。贺卡早在进梨园的时候,交到白衫男子手中之后消失不见,而当初用来装贺卡的白色信封却依旧在。
信封上还写着宿臻和贺知舟的名字。
字迹是青岁的。
宿臻把信封递到梅老先生的面前,问道:“您有没有觉得这个眼熟,或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东西吗?”
梅老先生瞄了眼他手中的白色信封,摇头晃脑的说:“你这小孩不老实,就这样的信封不是人人都见过的么,有什么特别的,还值得你特地往我面前放。”
“不是,您再看看上面的字,有没有觉得这个字迹仿佛在哪里见过?”宿臻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心里有些发慌了。
梅老先生“没有见过啦!”
说完他又开始催促起贺知舟来,想要早些赶回市里去。
路上宿臻仍然不死心。
拐弯抹角的问着梅老先生对旧城的映像,甚至又谈起了旧城的那些传闻。
谁知这次梅老先生有了新的说法。
当初在火车上,梅老先生说逃出城的人前往附近兵营求救,但救援的人来的太晚了,城里的人一个也没能活下来。
然后他现在改口了。
“你说旧城啊!”
“当年朔溪来了一群土匪,个个都拿着枪,凶神恶煞的,他们还杀了很多的人。不过他们的运气不太好,才在城里待了没两天,就有个军队从朔溪路过,把他们一窝端了。那时候朔溪城里死了不少人,城里的房屋也在争斗中坏掉了一大半。等土匪们都杀光了,朔溪城也不能住人了。”
“在当时重建朔溪城需要的银钱和新建一座城,有的一拼。那场灾难过后,城里还活着的人,大部分人都失去了自家的亲人,所以很多人因为不想触景生情,就去了外地闯荡,留下来的人也都受不了城里那股子散不去的血腥味,就都投票表决,重新找了个地建了座新城。”
出乎意料的改变,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却将旧城从前的那个‘鬼城’的名号全都抹去了。
顺带的,也抹去了青岁出现过的痕迹。
贺知舟骑着电动小三轮把人带到了之前租车的地方。
下车前,他的余光瞥见车头的显示屏上仍然显示着满格的电量。
然而等他在看过去,电量又直接掉到危险线一下,眼看着就只剩下一点血皮了。
电量的浮动也许是小三轮电路出了故障,才会显现出片刻的满格虚电。
贺知舟把车停好,在外面等着进去找老板结钱的宿臻。
梅老先生也站在他的旁边等人。
“你们出个门,怎么还要带个古董铜镜,小孩子的爱好可真是古怪的。”梅老先生嘟囔着,把怀里的铜镜交给了贺知舟,一边训话,“东西带都带出去了,怎么还忘记带回去了,要不是我把它拿了出来,你们是不是就要把东西给忘在车上了?”
贺知舟确实是忘记了铜镜的存在。
在旧城,青岁是直接把东西塞到他怀里,等青岁走后,宿臻问白衫男子的时候,又把铜镜放到了桌子上,后来白衫男子把他们三人都弄到了城外,又碰上梅老先生记忆出了问题,以至于他们根本就没想到铜镜的事儿。
宿臻:“它怎么还在这儿?”
从店里出来的宿臻一眼就看到贺知舟手上的铜镜,眉毛皱成了一团。
青岁的本体是一面铜镜,而宿臻一直觉得青岁交给他们的这面铜镜就是他的本体,偏偏青岁还一定让他们把铜镜交给琳琅,还要让琳琅把铜镜给砸碎了。
四舍五入一下,不久等于在自杀了么!
妖物在化形之后,同普通物件有本质上的不同。
可这也不意味着他们在本体被损坏的情况,也还能继续安然无恙。
青岁对宿臻来说,肯定只是一个陌生人,不。陌生妖。
可对贺知舟来说,是长辈呀!
他要是真的出了问题,贺知舟会伤心吧。
心里如此想着,宿臻便格外的注意贺知舟的情绪波动,只希望他也不要太过伤怀。
贺知舟没觉得难过,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
而妖物想要自己找死,那也是旁人拦不住的。
总有些人或是妖会嫌弃自己活得太安逸,想要找些乐子,其中一不小心丢掉小命的,也多得很。
青岁,大概也是其中一个。
个人理念不同,没什么好伤怀的。
收起铜镜,贺知舟抬头看向还站在门口,没有过来的宿臻,嘴角微微上扬,他朝宿臻伸出手,心里默念着‘来我身边’。
宿臻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的朝着他走来,然后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梅老先生仿佛看到了漫天的粉红泡泡。
搓了搓手臂,现在的小孩子谈个对象真的是很黏糊了。
旧城深处,青岁换下了在看台上穿着的一身红衣,重新穿上了他惯常穿着的青衫,脸色苍白的靠在床榻之间,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白衫男子立在床前,拱手回话。
在青岁躺着的那张床之下,黑色的阴气凝聚成人手的模样,向外抓取着什么。
可有青岁镇在上面,那些个阴气顶多做出个抓取的姿势,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快要结束了啊!”
青岁低沉的声音在屋内缓缓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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