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臻没能在回家后的第一时间见到他爷爷。
老人家觉少,这会儿天又是刚黑不久,宿爷爷本应该是清醒的,但是他现在生病了。
镇上医院里的大夫检查了许多个项目,也没能检查出宿爷爷得了什么病,出来的结果也是老人年纪到了,岁数已经走到了尽头。
没有病,医院也开不出什么药,折腾来折腾去,宿爷爷又回了西桥村。
他回来以后,一天之中有五分之四的时间都是在睡梦之中,清醒的时间少,偏偏他昏睡之后,除非自己醒过来,否则谁也喊不醒他。
宿妈妈从宿爸爸口中得知大儿子回来的消息,很高兴,在宿臻送宿雪回家的时候,就已经走到门口等人。
“你回来啦!快过来让妈妈看看,你在外边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不是很习惯宿妈妈这么亲热的态度,宿臻往旁边走了两步,躲开了宿妈妈的拥抱,拎着行李箱说:“妈,爷爷现在怎么样了,之前大爷爷在电话里说的不是很清楚。”
他对爷爷的关心是真,想要躲避宿妈妈的心也是真的。
宿臻小时候,宿爸爸带着宿妈妈在外面做小买卖挣钱,因为眼光好,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相对而言,能抽空回来家的时间也就少了,也就只有每到过年才能等来短短几天的一家团聚。
这种情况在宿臻的弟弟宿姜出生后,也没有得到改变。
因为和从小被丢给爷爷抚养的宿臻不同,宿姜一直是跟在父母身边生活的。
可以这么说,从前宿臻在家的时候,宿爸爸宿妈妈要在外面发展事业,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把事业更上一层楼,能两地发展,还能回乡定居的时候,宿臻又跑到外地读大学了,一家人照样没能团聚。
而且为了事业,宿爸爸就算回乡了,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市里,宿妈妈也为了照顾还在读高中的宿姜,同样留在了市里。
还留在西桥村的,也只要宿爷爷了。
这也是宿爷爷病重的消息为什么会由大爷爷通知宿臻而不是他的父母通知的原因。
“你爷爷他……”宿妈妈垂下头,收敛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停顿了片刻,“你都坐了一天的车,应该也很累了,先吃饭,吃完饭去洗个澡再睡一觉,你房间里的被子我前两天趁着天气好,搬出去晒了,你晚上盖被子一定很暖和,至于,至于你爷爷的事情,等你睡醒了,人也清醒了,再说吧。“
话说到后面,宿妈妈越说越流利,顺手把宿臻往堂屋推,一边高声喊着宿爸爸和宿姜过来吃饭。
宿臻:“等等,我先去看爷爷不行吗?”
“老人家生病了,身子骨弱,抵抗力也差,你又是从外面坐火车回来的,一路上不知道从人堆里走了多少次,身上肯定也带了不少细菌,你年轻力壮不会有事,老人家可不行。所以儿子呀!你是不是该听妈妈的话,先去吃饭。”宿妈妈苦口婆心的劝着。
宿臻想说自己可以先去洗个澡再去看爷爷,吃饭什么的怎么会有爷爷重要。
另一边,宿爸爸和宿姜也过来了。
见到宿臻和宿妈妈还停在门口,宿爸爸盯着宿臻手上的白色绷带看了一会儿,才拍板道:“宿臻先和我们吃饭,等明天再去看爷爷,你爷爷现在睡着了,不要去吵他。”
宿臻同宿爸爸对视了一眼,转开头,知道事情在宿爸爸那里没有转圜的余地,他点点头,道:“我先去上面放行李。”
晚上睡觉的时候,宿臻一直睡得不安稳,尽在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外面的天还是阴沉沉的,太阳还没有出来,家里的其他人也都还没有醒过来,然而村子里的其他人家屋顶上已经升起炊烟。
宿臻换好衣服,悄悄的下了楼,开始准备早餐。
粥煮好后,宿爸爸他们也都起来了。
“爸,我去看看爷爷。”同宿爸爸打过招呼,宿臻转身进了宿爷爷的房间。
宿爷爷的房间在一楼堂厅的左侧,房间不是很大,一张床,一个衣柜,外加一个办公桌,差不多就将房间挤得满满堂堂。他这个房间只有一门一窗,窗户那里窗帘都放了下来,再把门一关,整个房间都密不透风的,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
十一月份,深秋时节,宿爷爷已经盖上了冬天的厚棉被。
被子盖在他的身上,挡住了他日渐瘦削的身体,只把头露在外边。
宿臻走上前去,突然发现宿爷爷是真的老了。
花白的头发在青色枕头上很是显眼,他躺在那里,脸上的皮肤耷拉着,像是树头坠落的枣子,失去水分之后,干巴巴的皱成一团,老态毕露。
宿臻记得他七月份毕业回家,也是同爷爷在西桥村住了月余时间,那个时候,爷爷身体健朗,还带着他去石头山上的石头庙还愿,怎么几个月不见,他就突然老到这种程度呢?
“爷爷。”宿臻在床沿边坐了下来,见宿爷爷眼皮动了两下,轻声喊了两句,“您醒了吗?”
“嗬嗬。”
宿爷爷睁开眼睛,嗓子中传出含糊的声音,似是认出坐在床边的人,他勉强把手从被子中伸出来,他的手瘦的皮包骨头,黝黑的皮肤也挡不住皮肤下面狰狞的血管,宿臻握住他的手,像是捧了一个易碎的瓷器,生怕一不小心伤到了宿爷爷。
“您是不是不舒服,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您好过些?”
宿臻有些慌张,他虽然很早就能独立照顾自己,但这也仅限于照顾他自己,他对生活水平的要求不高,有些东西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但照顾别人,他还真的是没有头绪。
老人摇摇头,手上的力气突然又变大了许多,嘴唇蠕动着,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宿臻俯下身,凑近他的耳边才听见那似有还无的声音。
“离开……西桥……别……别……去……后山……”
断断续续的话语,以及近乎气音的声音,让人分不清这句话是完整,亦或是少了某些关键性的词语。
“哥,你在做什么?”门口传来宿姜困惑的声音。
“爷爷好像要对我说些什么,但是我没能听清。”宿臻知道比起他这个从外地赶回来的人,离家较近的宿姜应该早就回来了,他对爷爷身体状况的了解肯定比他深。
宿姜更加疑惑了。
他说:“可是爷爷从医院出来以后,就不能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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