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差点忘了。”
“什么?”
“上次不是说,等你回来后给你看我孩子的照片嘛,这次特地带来了。”
说着,莫蓝就特地从背包里取出了钱包,打开来递到了白璟的眼前。
“原来,你所谓的‘特地带来’,就是让我看你钱包里的照片?”
“不然呢?难道还有比这更方便、更不容易忘带的方式?”
白璟无奈的笑了——还真没有。但凡生活能够自理的人,出门忘带啥、都不能忘带了能付钱的东西——不管是装着现金的钱包,还是银行卡、或手机之类的。
“那你直接给我看你手机里的相册不就完了?”
嘴上虽然嫌弃着,但白璟还是认真看了看那张分明就是莫蓝精心挑选、特地洗成照片、还特地剪裁得大小刚好合适能放入钱包内的、她儿子的照片。莫蓝会这么费心做这些,还这么特地的要给白璟看到,——弄出这样的“仪式感”来,说明:这张照片的整体感觉,肯定是符合莫蓝眼中的“儿子”的模样的。
白璟目光聚焦在照片上,停留了大约五秒的时间,就把钱包合上还给了莫蓝。
“你儿子长得挺像你的。”
“有眼光!其他人看了都说他像他爸,就你说他像我。”
“那是他们眼拙。看人要看‘神’,而不止在皮囊。再说了,他的五官如何,我其实也没什么概念。就算看上一百遍,我也还是记不住他的模样,只能记得他给我的感觉。——这点,你也是知道的:我看你也是这样看的。反正,以我的标准来看,他确实长得像你。——尤其是眼睛。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的眼睛这么像你,说明他的心、他的整个灵魂,是像你的。”
——还有后半句,白璟埋在了心里:“如果,你儿子长得真跟这照片里拍的分毫不差的话。”
对于莫蓝特地要让白璟亲眼看上一眼的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她儿子的照片,白璟没再多说什么,就直接换了话题:“蓝,你喜欢你现在过的生活吗?”
莫蓝似乎没明白白璟的意思,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白璟只似笑非笑的半认真、半玩笑地说道:“也没什么奇怪的吧,我的日子不多了,会更多的去想‘这类’的问题才是正常的。不然,又怎么打发这剩下的时间?难道换了是你,你就不会了?”
短暂离开片刻后却又重新回到了这不轻不重、但怎么也轻松不起来的话题上,莫蓝长吐了口气,倒是认真地想了想白璟的提问,然后认真地回答道:
“没什么喜不喜欢的。我一直就是这样过来的:没有特别喜欢什么,也没有特别讨厌的。只不过是想要安稳地生活。
“以前读书的时候,只想着能考上本科就行;毕业后,就想着能考上公务员、有份稳定的工作就行;有了工作后,就想着能找个踏实的人结婚,再生个孩子,就行。
“现在,这一切都实现了,我挺满足的。
“现在呢,我就想着,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就好。其他的,我没什么想法,也不想去想太多。”
“嗯。挺好的。”白璟对莫蓝的想法没什么想法,不过是能感觉得到——她并不想听任何的“如果”——尤其是不好的那些“如果”,所以白璟就闭嘴了。
她只能是在心里默默地希望:莫蓝能有这份福气,可以无灾无难的这样过一生。
虽然,莫蓝不想听的那些“如果”所会显露的人性恶的一面、世事无常的一面、以及天地不仁不恶的一面——这些,白璟从小到大光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就已足够让她即便只是为了平息自己的愤怒、为了补偿自己,也必然会、也必须要选择:这一世,她不仅不会组建家庭,更不会生育后代。她必然会走上与莫蓝希望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
但同时,白璟又很清楚:这样的她,是她的经历和她天生的性格共同塑造出来的。同样的道理,莫蓝会成为如今这样的莫蓝,也是她自己的过往一点一滴地塑造出来的。
所以,白璟理解莫蓝的选择,尊重她的选择——就像尊重她自己的选择一样。
但同样不可忽视的事实是:她们俩各自不同的选择,既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也是这个社会造就的。无论好坏,都是社会的组成部分。同样,无论好坏,最终的益处、恶果,也都会层层累加的,最终会让整个社会与她们一起来承受这一切。——不过是承受的方式不同、终将显现后果所需的时间的长短不同的区别而已。
所以很难说:“好”,就一定是好事;“坏”,就一定是坏事。唯一能肯定的:一旦“好”与“坏”失去了平衡,那么,与只是让一小部分人获益的同等分量的代价,最终必会让全社会一起来承受;而必须依附着整个社会才能生存的那一小部分受益者,最终也别想幸免。
在白璟看来,单就她自己而言,她是从未后悔过自己要终身不婚、不生的选择的。她从最初明确的知道了自己的这一想法开始,就知道了自己为何会这样想,为何会愿意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坚持到底的?
白璟答应过自己:为了不害人害己,她决不会像她父母那样的,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来,却根本就只是让孩子充当他们自己的玩具,成为容纳他们的各种恶意、负面情感、甚至是身体暴力的容器,还美其名曰:这是子女对父母的“孝”,是父母对子女的“良苦用心”。
又因为从不相信自己自小习得的行为偏向一定会被彻底根除,白璟便想着:既然她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像父母那样的去对待她的孩子,那就从一开始就让这样的可能从不曾存在——只要不生,就没有可能会虐待自己孩子的这个可能的出现。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下一个无辜受害者的“地狱制造者”。
最终,白璟得出了结论:她适合选择独居。她要独身、要不婚不生——这既是对她自己的补偿,也是对父母的报复,更是对——造就了这样的父母,催生出这样的家庭,以及时刻影响着这样的家庭的周围的整个熟人环境,以及驱动着这整个熟人环境像这样运转了一代又一代的、它背后的一整套根深蒂固的旧观、陋习——更是对这样的社会的一种报复。——哪怕这样的报复,对那整个社会而言,似乎是很微不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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