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七点,阿东果然派了豪车来接胡友文和欧阳云生等人。朱紫兰不去,欧阳云生不想让左赞参与到这件事中来,所以没带左赞去。最后赴宴的只有胡友文、欧阳云生和雷霜三人。
陈先生虽然豪富,但这次宴会比起简义为欧阳云生接风那次,无论硬件还是排场都逊色得多。最为抢眼的是大厅正中挂着的一幅巨型的《钟馗嫁妹》的画作,这画作虽然取材于古代民间传说,却是用西洋油画的技法描摹而出。画中骑驴的钟馗豹头环眼、络腮胡须、举着宝剑、踩着小鬼;五个形态各异的小鬼,或牵驴、或打伞、或挑担、或打着灯笼,再外加一个鬼头儿;轿子中用红盖头遮面的新娘是钟馗的妹妹。不知为什么就令欧阳云生想起了简纹送给自己的那幅画中的突然消失的新娘,还有连尸体都丢了的花小柔。
欧阳云生知道《钟馗嫁妹》是昆剧中的传统戏目,讲的是因为丑陋虽中举却不第的撞阶而死,死后被封为驱邪斩祟将军。化鬼的钟馗为报答曾资助他、厚葬他的恩人杜平,亲自将妹妹嫁给杜平的故事。这是一折鬼戏,就算这陈先生再不懂中国的历史和文化,也不该将这幅作品挂在自己的厅正中,除非他是想要强调自己有报恩之心?
正在思前想后,一位上身穿着描着金纹银花的长袖巴迪衬衫(印尼传统服饰),下着深色裤子;梳着背头、肤色焦黄的消瘦中年男子背着手下楼,他生着一双鱼泡眼,眼皮浮肿、眼圈发黑,显然是长年休息不好。他身后跟着阿东,阿东手里捧着一只大大的金色托盘,托盘中盛着两只花纹颜色都完全一样的锦盒。正是胡友文用来装金锭的锦盒。
欧阳云生心想:看情形,这穿着隆重之人一定就是那神秘的陈先生了。他为什么有两只相同的锦盒,莫非这金锭是一对?
果然阿东快走两步,将那人引到胡友文与欧阳云生面前,介绍道:“家主,这位是胡友文胡先生,另一位是他的朋友杨云生杨先生。”
那陈先生与胡友文握手道:“胡先生,我叫陈泽琛,失敬失敬!”
胡友文瞪大他那几乎睁不开的小眼睛,一头雾水地伸出汗涔涔的手去与陈泽琛握手,嘴里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陈泽琛道:“我刚从旧港(印尼地名)搬到美岛(印尼地名,欧阳云生现在所居之地的名称)不久,这么快就找到故人,真是荣幸!”
胡友文又奇怪又紧张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你故人?我们都没见过面!”
陈泽琛笑道:“胡先生问得极有道理”一边说一边将两只盒子同时打开,只见金光耀眼,两只盒子中装着同款的一模一样的金锭,这次金锭正面冲上放置,上面都写着“永樂七年四月日西洋等處買到八成色金壹錠五十兩重”的字样。
胡友文挠挠头道:“原来,原来,你也有一枚同样的金锭,也是祖传之物?”
陈泽琛道:“正是,胡兄可知道这金锭的来历?”
胡友文道:“一点儿都不知道!不怕陈先生笑话,我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才到集市上去卖这金锭,若非杨兄弟搭救,险些丢了性命!”
陈泽琛看看杨云生道:“杨兄弟也是华侨?”
欧阳云生道:“不是,我是跑船的,本想到集市逛逛,捎些南洋货品带回中华,没想到遇到胡先生有危险,便出手救了胡先生。其实也算不上是救,当时有很多拿着兵器的本地人围攻我们,想抢这金锭。我看寡不敌众,就将这金锭往人堆里一扔,然后拉着胡先生跑了!”
陈泽琛抚掌笑道:“算救,这若不算救,那什么才算救呢?依我看,杨先生这一丢简直太妙了,不仅保全了胡兄弟的性命,还让我找到了救命恩人,真是一举两得!”
三个人都笑了,胡友文问道:“请问陈先生可知这金锭是何来历?”
陈泽琛正色道:“略知一二,事情需要追溯到明朝初年了。当年鄙人先祖与胡兄先祖都是随从三宝爷郑和下西洋的船工,二人一路照应,情同兄弟。到了印度尼西亚的旧港时,鄙祖生了重病,需要下船治疗,不能再继续随船前行。胡兄先祖不放心鄙祖独留异乡,为了义气二字也留了下来。三宝爷感念二人情谊,便一人赏赐了一枚金锭。在胡兄先祖的照的悉心照料下,鄙祖得以痊愈。后来,鄙祖与胡兄先祖都在印尼扎根,胡兄家族一脉逐渐牵往这印尼美岛,我家却依旧留在旧港。因为年代久远,渐渐失散,这段家族之间的友谊也逐渐被遗忘。我若不是不久前找到了鄙祖的手记和这枚金锭,也对这段往事毫不知情。”
胡友文不禁唏嘘道:“杨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祖上又是陈先生祖上的救命恩人,我们在此相聚,实在是缘分和命中注定!”
陈泽琛眼神中闪过一丝诡异,旋即笑道:“没错!胡兄弟说得太好了,看来我是没白挂这提醒我时刻报恩的《钟馗嫁妹》图。”
欧阳云生擅于察言观色,陈泽琛刚才的那神秘眼神让他产生了怀疑。
只听胡友文道:“陈先生太气了,就算是我家祖上对陈家有恩,也是好几百年之前的事了!陈先生又何必铭记在心,还专程为我从旧港迁到美岛?”
欧阳云生心道:胡友文说得没错,虽然‘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不错,可是这陈泽琛如此大费周章地报一个几百年前的恩惠,恐怕有点儿...有点儿奇怪!陈泽琛刚才的眼神颇为吊诡,不知里面藏着什么玄机?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为佳!不过想来想去、看来看去,也没什么疑点。陈泽琛富得流油,我们几个却穷得叮当响,他也不缺奴仆,难道把我们骗来要我们性命吗?似乎也没这个必要!
想着想着,欧阳云生眼睛扫到那两枚金锭,心中一动,道:“陈先生,我能不能仔细看看这金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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