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嬴澈所言,姜桓或许禀性孱弱,欠缺杀伐决断,却还算是个厚道之人,遂大声道“你若真能做到勤政爱民,那便是莱国百姓之福,也不枉我今日饶你一命。”
姜桓再拱手,“姑娘之言,孤当谨记,只是……孤尚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微微扬首,道“有事你直言便是。”
姜桓默了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孤……孤想……请姑娘留在宫中。”
“你说什么?”我几疑听错。
姜桓深吸了口气,提高嗓音,“恕孤冒昧,姑娘正直敢言,知书明理,孤心甚慕,若能长留孤的身边,时时提醒,实乃孤之幸,莱国之福!”
乍闻此言,我有些发懵,我年纪不大,论阅历已然不浅,风风雨雨也算见识过一些,但被人当众示爱还是头回遇到,僵了好半晌才砌词支吾以对“你……你是一国之主,当胸怀天下,而我不过是个山野女子,心若闲云,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奉劝你勿以此为念,多将心思系于百姓政务,否则……”我扬手祭出息壤,幻作巨大黑龙,盘旋飞舞的身躯黑压压地占据了半边天空,在场众人无不惊骇万状。
我凛然又道“姜桓,记住你今日的承诺,将来你若倒行逆施,我必让你死于黑龙的利爪之下!”语毕,我纵身跃上龙首,黑龙铮铮低吼,声如行雷,在蕃华宫上空盘旋数周后,载着我呼啸而去。
我在蕃华宫外会合嬴澈,期间以符鸟传书二狗,让其先行往钦州寻找钟耆,免他担心,然后随嬴澈去往了赵抗府邸。卫尉府高楼广阁,水榭亭台,蔚为奢靡,时值夜深,除巡夜守卫外,府内众人已然安寝。
我与嬴澈并身立于正对卫尉府外的高阁,嬴澈的性情多少有些乖戾,我十分好奇他会如何对付赵抗。
嬴澈挟了娆苒飞身潜入守卫森严的卫尉府,如入无人之境,少时,就见他只身而回。我不禁问道,“你不会杀了赵抗吧?”
嬴澈摇摇头,“就这么杀了赵抗未免无趣,他与侍妾睡得正熟,我只是将娆苒轻轻置于他的枕边,待到天明,我想他会有个极大的惊喜。”
我抚掌赞叹“能悄无声息地将这么大一个活人摆在他枕边,也就能悄无声息地趁他熟睡时取下他的首级,经此一事,我看赵抗以后应该很难再睡个安稳觉了,这招着实刁钻,也实在巧妙得很。”
“赵抗自恃有国太撑腰,平素纠结党羽对姜桓阳奉阴违,称其莱国之痈也不为过,本该除之后快,不过就这么杀了他,或许会逼狗入穷巷,引起其他党羽的反扑,现阶段反而对姜桓不利,影响其逐步收回权力。今日算是对赵抗小惩大诫,顺便给他一个警告,我若想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只要他有所忌惮,将来姜桓施政时来自他的掣肘便会少许多。”他淡淡开口,忽而侧眸,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将莱国的未来系于姜桓,希望他真的可以不负你之所望。”
嬴澈的反击看似轻描淡写,背后却暗藏着精妙的布局和深沉的谋划,举手投足间就为姜桓掌权铺平了前路,虽然不知道嬴澈有什么目的,但就眼下来看,于莱国和莱国百姓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我衷心致谢,“莱国战乱已久,百姓深受其害,此番姜桓若能拨乱反正,你有不可磨灭之功,我代莱国百姓在此多谢你了。”
嬴澈不屑道“莱国人的生死对我而言无足轻重,我做这些并非因为他们。”
我好奇地问“那是因为什么?”
“这是我的私事,你若还想跟我去大成皇宫,最好收敛一下好奇心。”他的脸色蓦然阴沉,就像三月的天,说变就变,一言未毕,欣长的身影即融入夜色,只一闪,人已去得远了。
我盯着嬴澈的背影发怔,对于他的喜怒无常我虽已多番领教,但此刻仍觉得无所适从,他仿佛一柄双刃的利剑,伤人之余,锋芒也极易波及旁人。然而,也许正是这种捉摸不透,乍暖还寒才增添了神秘感,令我想要更加深入的了解他。怔愣片刻,我无奈地叹出口气,飞身追随过去。
七月的天,很灰,淫雨霏霏,扰得人莫名伤悲,在风雨中屹立千年的大成皇宫上空黑云压城,满目萧然。
嬴澈领着我踢开正殿的殿门,找到了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大成皇帝——萧佶,大成帝国曾是华夏的霸主,而皇帝作为帝国象征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如今却沦落得不顾尊严,四处躲藏,如丧家之犬一般。
“来人……快……快来人哪!有刺客!御林军在哪里?快来救驾……”萧佶嘶声惊呼,然而皇宫之内早已被嬴澈施下强大幻术,御林军的侍卫近在咫尺,却仿若未闻,全无反应。
嬴澈斜眼瞟了瞟萧佶,径直走到正殿中央的龙椅旋身坐定,语气无波无澜,“你不必白费气力,没有人能听到你的呼救,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萧佶惊慌失措地大喊“朕乃天子,大成的皇帝,你们……你们擅闯皇宫,可知犯了欺君之罪!”
“天子?皇帝?”嬴澈冷笑一声,“你觉得凭区区宫墙和几千士兵就可以保住你的皇位,甚至性命?天下之所以仍供奉着大成这块神主牌,是因为燕莱两强尚在争霸,谁都不愿背负窃国骂名而成为对方攻讦的口实,然而一旦燕国或者莱国取胜,天下大局鼎定,大成这块神主牌也就可有可无了。萧佶,你不过是俎上鱼肉。”
嬴澈一番话说得萧佶口呐难言,半晌才颤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嬴澈道“你无需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对苟延残喘之人的性命没兴趣。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问完就会离开,你还可以继续当你这个偏安孤城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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