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门口换完鞋进屋。客厅里已经围着茶几坐了一圈人,他端着得体的表情一一打了招呼过去。这些长辈里有看了新闻的,纷纷客套地恭喜他拿到状元, 闻煜来之前有过心理准备, 也客气地应和回去。
他本就是演惯了“得体”的人,要不是傅予寒……可能他现在还在过一样的生活。
“闻煜。”
正寒暄着,门口传来了闻自明的声音。闻煜撇过去, 看见他许久未见的亲爹沉着一张脸冲屋里的人点了点头,然后轻甩了一下。
这意思是让他出去。闻煜站起来,冲大家笑笑,走出去。
闻自明的衣角在阳台方向一闪而过, 闻煜想了想,跟过去。
“你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啊。”待他走近, 闻自明头也不回地说道, “连个家都不肯回了。”
闻煜没出声,心道自己以前不过是演得好。
“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闻煜笑了笑,回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过道,“爸,我拿了理科状元应该够给你长脸了吧?您和方阿姨离婚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要是精力不够就别管我回哪里了成么。”
“你!你现在就这样跟我说话?你这个小兔崽子——”
闻自明脸色阴沉下来有几分吓人, 但说来也怪,以往早就会让闻煜认怂的语气这回竟然没把他唬住,反而看着有点搞笑。
少年人早就长得和他爸一般高了,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我提醒你一下,”闻煜指指他爸,“我不是你的生意伙伴也不是你的下属,你要希望我今天给你留点面子,就别跟我说这些。”
“你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没我定期给你生活费你什么都不是!”
“你的财产里还有我妈的那部分,别逼我去找舅舅。”闻煜眯了下眼,“我可以听你的以后攻读MBA,也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扮演你优秀的儿子,作为交换,麻烦你——不、要、管、我。”
男人的手忍无可忍地高高扬起,少年反手拉开阳台门,穿堂风倏然拂过,掀起夏季衣物单薄的衣角。
“打啊,”闻煜看着他,声音压得很低,“我把人都喊过来,让他们看看你的表演?”
他对着那只手看了几秒,确定没有继续落下来的意思,便勾了个笑:“不打我走了啊。”
说完他便从阳台退了出去,一道玻璃门将他和背后的闻自明隔开。
他听见门外传来钝响,大概是闻自明将无处发泄的火气倾倒在了可怜的墙上。
“哦对了,”闻煜倏然回头,打开玻璃门,冲他面色不虞的亲爹笑了笑,“有件事我不说大概司机也会告诉你,我就提前跟你说了吧,最近我那儿有个同学住着,但我不会交代原因的。”
闻自明:“……”
“我走了。”闻煜重新合上门,整了整衣领,端正地回到客厅。
晚餐已经做完了,一家人渐渐在桌旁围起来,看见他回来,姑姑招呼了他一声,他便走到表姐边上。
按照闻家的规矩,吃饭时大人要先入座,同辈的看年龄排座次,按照顺序入座;吃饭时不能说话,有什么要说的,等吃完一块儿聊。
说实话无论是吃饭的规矩还是吃完饭后不得离席要聊上一两个小时天都让闻煜觉得很讨厌,不过他刚怼完闻自明,通体舒泰,便勉强忍了下来。
饭菜倒是挺好吃的。
吃完饭,先从表彰开始,今天的主角无疑是闻煜这位新科理科状元——闻家人的成绩都不错,但真正拿到状元的也就这么一个。大伯还亲切地问他未来有没有志向从事科研工作,被他摇头拒绝了。
“我爸想让我念MBA。”闻煜笑了笑。
大伯有些惋惜地看了看闻自明,摇摇头,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爷爷倒是没意见,他自己是靠做生意发的家,虽然推崇读书,但并不觉得做生意有什么不好;闻煜有接手公司的志向,对他而言很不错,因此夸奖了几句。
夸完闻煜,便是其他小辈的夸奖批/斗会,按照往年的惯例,前面都是夸奖的,到表姐这里就会被数落。
闻煜的爷爷是个老古板,思想上也有“古板”的地方,比如嘴上不说,行动上却比较忽视女儿。以至于闻煜的姑姑性格上跟她爸妈最不像,对自己女儿的发展也比较放任——这位表姐从小就很有想法,闻煜记得她学过音乐学过舞蹈还学过美术,整个人在“老古董”眼里就是一个大写的不学无术。
从小在闻家的聚会餐桌上,她就是被批/斗的存在,直到去年她以高分考入国内名校才好一点。
今年的批/斗内容是,去年她高考完讨了个相机的奖励,一年到头竟然没拍出什么成绩来。车轱辘的话滚了两遍,话题便从她身上跳了过去。
进门时的对话让闻煜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因为坐得近,他看见她听训时低垂的头下遮掩住的是某种混合了无奈和嘲讽的桀骜不羁。
就因为这个表情,在饭后训话时间结束后,一群叔叔伯伯簇拥着爷爷奶奶到茶几前唠家常,闻煜便朝落单的她发出了邀请。
“我打算先回去,”他说,“要不要捎你一程?”
表姐挑了下眉,眼睛一亮,假装矜持地说:“那谢谢啦。”
闻家被忽视的女儿不方便提出自己先走,但是闻煜就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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