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步义一行人在江宁郡城住了没两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这次被皇帝派遣出来公干的目的,而且这一些人本身也没有对这个目的有任何隐瞒的想法,至少在他们的行动中一点也看不出来。
阿龙和小虎最终也没有照着阮步义的说法,让二十名“黑熊”里面的护卫去睡柴房或者睡大街,牛棚猪圈就更是不可能了。
两位龙虎帮帮主实在是不能亲自招待这群威风凛凛的皇家护卫,便吩咐龙虎帮帮众,谁家里有点位置的,可以暂且收留一下这几位,就站出来。
起初,没人敢说话,谁都不知道这群人住进了自己家中会惹出什么麻烦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招惹这个麻烦。阿龙和小虎对手底下弟兄们的想法也有一点数,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个训斥他们,两人只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尴尬二字。
还是阮步义阮大人知道心疼人,主动站出来对着二十名只懂打仗,不会说话的“黑熊”说道:“你们还不赶快谢谢人家龙虎帮两位帮主,否则叫你们都没个地方合个眼,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的,龙虎帮的弟兄们都不敢收留你们啦,还不知道出个声气。”
冲着“黑熊”一顿吼之后,又转过来笑嘻嘻地对龙虎帮一干人等说道:“诸位兄弟,贵帮帮主的做法是在是尽心尽力,但是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这群孩子皮相看起来是凶恶了一些,但是绝对不是为非作歹之辈。”
“他们跟着老朽出来,本就是一件苦差事,老朽嘴上说不用管他们的死活,心里还是疼爱他们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贵帮龙帮主和虎帮主既然如此宅心仁厚,我也就不再推辞。老朽下令,但凡将这群孩子带回家中做的兄弟,待我们走后,每人赏银十两。这群孩子若有任何越轨之举,你们尽可以来找老朽,不管事情是否属实,皆可以从老朽这儿取走一份补偿。诸位,意下如何?”
话一说完,阮步义就反问了在场所有人一句,这无疑是拿着自己在民间多年来的威信做一次善事,让这群无处落脚的“黑熊”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阮步义对这群皇家护卫有着绝对的信心,他相信他们绝不可能做出任何于民有害的行为来,他们的身份和他们的训练决定了他们不会做任何之外的多余事情。
“黑熊”也是人,虽然是一群自认为冷血的人,他们认为自己每天只需要有一个地方能够合眼就已经够了,在极端条件下,他们只需要寻常人一成的必须品就能够保持较高强度的作战和集中度。
但是阮步义的做法无疑让他们很感动,即便是他们本身并不需要舒适的休息地方。他们还是没有说话,和阮步义预想的一样,他们不会做任务之外的多余的事情。
在没有人说话的情况下,年迈的阮步义就这样站着,没有风,也没有阳光洒落在老人的身上,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老人,让人心安,让人尊敬,让人感觉他的普通的一个老人。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每一个人都曾从祖辈的口中听说过这个老人如何如何为民请命的故事,甚至将其传得神乎其神,却没有人呢想到在亲眼见识了老者之后,这个老者会因为体恤下属而做到用自己的名誉做赌注。
良久的沉默之后,终于有第一个龙虎帮的弟兄站了出来,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看起来有些唯唯诺诺的,他微微把手举过头顶,说道:“我家里面还有一件草房子,雨天有些漏水,如果不嫌弃,我可以收留两个人。”
阿龙和小虎闻言,长舒了一口气,都从对方的叹息之中听出了欣慰。
这个法子自然就是之前阿龙跟阿豹耳语的时候诞生的。阿龙当时就让阿豹跑去问凤至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况,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自然是由他出钱来租下一个栈,凭借着龙虎帮的名声,要做到这点事情还是不难。
凤至却以为,阮步义一来不想扰民,二来不想惊动地方官员,倘若将二十名“黑熊”安排到栈中,难免有些不顺着人的意思。于是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折中的法子来安顿这二十“黑熊”。
有了第一个站出来带头的人,自然就有第二个和第三个,经过了阮步义明里暗里的首肯,这些皇家护卫们都跟着龙虎帮的市井无赖回到了家中。
等到人群走散了,阮步义才对阿龙说道:“尊夫人能够想到这个法子,也算是尽了心了,不知道为何今日尊夫人明明在府中却不见人影呢?老朽来之前,略微调查了一下龙虎帮,一直觉得尊夫人是一个奇女子,想要拜会一番,不曾想到了地方还不能满足心愿。”
阿龙挠了挠脑袋说道:“夫人有自己的想法,我脑子愚笨,资质差,夫人能想到的,我往往想不到丝毫,在家里许多事情都是听夫人的,这次她自己不想出来,我也没有法子。倒是让阮大人您失望了。”
在暗处偷听着的凤至恨铁不成钢地锤了一下用来做掩体的柱子,心里暗道:“这个傻子,你这么说,那我给你面子的意义不久不存在了吗”。
董一平是个高手,不说在朝廷之中,即便放眼整个江湖,恐怕也远远胜过一些名门正派的正式弟子。凤至这么大的动静,又怎么能够逃过他的感觉,他不仅是听到,更是看到了凤至在某一个小角落偷偷摸摸的样子。
但是董一平没有声张,反而是躬身对阮步义耳语了几句。阮步义自然是认真听完,从面无表情,而后会心一笑,朝着凤至所在的位置投以一个微笑,然后对阿龙说道:“既是如此,还劳烦龙帮主替老朽二人安排一个房间,终究是年纪大了,舟车劳顿,还是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阿龙自然是照办,亲自将二人领导人居住的房间,然后说道:“刚才已经吩咐丫鬟们打扫过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丫鬟们去做就是了。我先下去吩咐灶房那边准备晚宴,江南比不上京城那么奢华,阮大人只能将就将就了。”
阮步义也不是一个假惺惺的气人,哈哈笑着说道:“龙帮主言重了,年轻的时候负笈游学,也曾走过江南,至今仍然忘不了江南的时鲜和美鱼,但望今夜可以重温多年前的旧梦,饱一饱口福。”
说起吃的,站在阮步义身后的董一平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在这样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面,自然是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如此一来,饶是董一平作为一个高手,也不免有些面红耳赤。
阿龙哈哈笑道:“看来这位兄弟是饿了,我这就去准备,阮大人所想的,我尽力办到。二位留步,我先告辞了。”
阮步义笑嘻嘻说道:“龙帮主慢走。”
等到阿龙走远了,阮步义才三分责怪、七分宠溺地拍了一下董一平的脑袋,感觉就像是自己家的孩子给自己丢人丢大发了一般说道:“你个不争气的,还没闻着味呢,当着主人家的面,你要要不要点脸。”
说着,阮步义就想起来那江南鱼肉的鲜美之处,自己也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董一平心里尊重阮步义,不敢躲阮步义的打,但是嘴里却不饶人,说道:“老爷,你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忍不住吗?合着我好吃这口的样子就是从您那儿学来的啊。”
被一个小辈当场戳到痛处,阮步义脸色也有几分尴尬,但是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不仅丝毫不显慌乱,更是振振有词地说道:“我虽然好吃,但是,也是等着主人家走远了,才自己咽了一口口水,不像你似的,丢人现眼。”
董一平对着阮步义抱拳拱手,声音拖得老长,然后说道:“得,老爷,我说不过您。”
只见阮步义抚须而笑,像是赢了一个多么大的局一般。
当晚的晚宴,凤至也出席了。阮步义问起白天为何不见人影之时,凤至就知道老爷子是在明知故问,当着这样一个老狐狸的面,凤至也不好说谎,就一五一十将心中所想交代了出来。
老爷子也没有当成一回事,只说自己虽然是一个儒家学生,但是和那些在书中做学问的人不同,他曾经游历汉唐王朝各处,融汇三教思潮,也见识过不少厉害的女子。
阮步义说,人的成就如何,或者有没有本事跟性别没有关系,怯懦软弱的男人比比皆是,鲁莽愚钝的男人也大有人在,机敏聪慧的女子也不少。他让凤至莫要看轻了自己。凤至把话记在心里,她是个聪明人,自然一点就通。
第二天,龙虎帮的头领们就知道了阮步义这次公干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或者说他来等谁,不是别人,正是在泰安城就与他们分道扬镳,然后音讯全无的云藏锋。
要说是怎么知道的,也不过就是阮步义吩咐二十名“黑熊”在街上四处打听云藏锋的消息。自己也带着董一平去街上溜达打探消息去了罢了。
龙虎帮在江宁郡城眼线众多,阮步义也没有打算有何隐瞒,所有事情自然就全落到了龙虎帮头领的耳朵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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