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停下来了,随着恒峰的剑和权富贵的身形,一切都停下来了。无论是远处的灯火还是近处的群雄,都安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权富贵和恒峰立于最后停下的地方,就像刚刚那些被恒峰剑刃带起的漫天白光和权富贵腾挪闪躲的矫捷黑影都没有存在过一般,此时的二人就像是最普通不过的两个江湖人,在那里站着。
“你说什么?”权富贵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没有听清恒峰说的话还是根本不敢去相信恒峰说的话。恒峰还是笑,从地上拾起本来缠在门板巨剑上的白布,应该是白色的,上面沾满了污浊的泥浆还是血渍,也不知道它成了包剑布之后有没有被清洗过。恒峰笑得很好看,至少要比陈龙象和云藏锋都要好看,他长得就跟权富贵一样清秀,只是平时冷冷的不像权富贵一样活跃,所以显得冰冷了些,这一笑冰都消融了,那就该是如沐春风。恒峰细致的把门板大剑包好,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失窃案的元凶,我跟那个凶手交过手。”权富贵沉默了,他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当一个人已经做好了被冤枉的准备甚至逃亡一生,破釜沉舟的与所有冤枉他的人纠缠一辈子的时候突然就被一句话解脱了,即便是睚眦必报的权富贵也不知道是喜是悲。权富贵没有反应,有人可就显得激动得多了,裴锦绣顾不得擦去眼角的泪痕,甚至不顾群雄的反应,从最后面踩着所有人的肩头向前飞去,落到恒峰面前一抱拳:“在下裴锦绣,恒少侠之前所言,可属实?能否详细告知,这对于破此失窃案至关重要。”权富贵拉住裴锦绣的手说道:“你出来干什么,回去。”裴锦绣到底是个女人,骄横的回了一句:“我不。”虽然是女生男相,这句话却是媚态十足。
恒峰久居于蜀山,却不代表他不谙世事,就用云藏锋的话来说就是,陈老头教出来的弟子,性格脾气是怪了一点,心地还是好的,对于人间百态,酸甜苦辣也是明白的,而且这样性子清冷的人一旦动了心,就再也拉不回了。眼前两人的打情骂俏让恒峰有点吃不消了,实在是过于目中无人了,他不得不干咳两声来提醒权富贵和裴锦绣周围还有人在,等裴锦绣和权富贵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恒少侠才说道:“那天蜀山失窃的时候,我曾与窃贼交过手。他的身法比不上权兄弟,但是下手却是比权兄弟黑多了。我记得他善用双爪,我一开始用普通铁剑和他比斗,不出三招,铁剑就被截断,一双铁爪漆黑混在黑夜中间看不真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寻常所用的飞爪和铁爪的样式,反而更像是动物的前肢。我打不过他,被他一爪撕破胸前护心镜,幸好紧要关头掌门赶到,否则我就要丧命于那贼子的铁爪之下。那贼子见事不可为,转身就走,掌门尚远来不及出招,我却离得近,用背上纤毫一剑砍到贼子背上,竟然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冒出。纤毫曾受道法加持,斩妖除魔降鬼均有奇效,那贼子哀嚎一声便遁地而去了。此番掌门派我下山来也是让我找到此妖,寻回我蜀山宝物,顺便收妖以防他为祸世间。我走到广安附近的时候听到这里有大会的消息,说是要声讨权兄弟,一来我不知道那妖怪生得如何相貌,说不定是权兄弟,二来也久闻权兄弟盛名,江湖上人人说他身法无双,动若疾风,疾若闪电,我倒想看看是他的身法快还是我的剑快,今日一讨教,权兄弟果然名不虚传。”抛开一些套话不谈,恒峰话里还是有很多有用的信息,如此一来既洗清了权富贵的嫌疑,又得到了大量关于嫌犯的信息。权富贵嫌疑一除,整个人轻松不少,虽然平素里也嘻嘻哈哈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可哪里又比得上这一刻笑得真诚,裴锦绣也给了权富贵一个笑容,这番折腾总算没有白费,尽管没有出什么力,但也受了莫大的委屈啊。龙灵天性善良,冷哼了一声:“有些人啊,总喜欢冤枉好人。自己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小算盘打得响,可是啊,人在做天在看,总是不会让好人蒙冤的。此刻,宝物下落也明了了,你们可以去寻啦,只怕有命夺宝,没命享福啊。毕竟那妖怪可是恒少侠也打不过的啊。”龙灵这些话冷嘲热讽,把一干江湖豪杰的脸打得啪啪响,只不过见她人小又有陈龙象撑腰,忍了一口气,把脸色憋得铁青。不过总有些性子急的忍不下,不然这个江湖就不会那么精彩纷呈了,先前那抗分水大刀劈桌子的上前一步,举刀前指:“小丫头牙尖嘴利,看老子今日不拔了你的舌头下酒。”说完就提刀砍来,此人力道不俗,竖劈之下竟然带着惊雷般的威势,只是刀走到半途就再也难进一分了。一直站在小丫头旁边的那个提刀的少年只将手中长刀一举就轻巧的架住了分水大刀重若千钧的一击,当真有四两拨千斤的意思,只见那少年手上用劲一推,顺手长刀横着一划就将提着分水大刀的汉子逼倒在地,少年一脚踏在汉子心口,右手单手提刀将刀柄尾部抵在汉子咽喉,汉子本能反应一般的低头夹住,张开大口,舌头微微露出来一丝。“你要割了她的舌头,我也不让你吃亏,也只割你的舌头罢了。”少年冷声说道,杀意凛然。只见他左手捏住长刀某处,一捏一转,前部分刀身就从长刀刀柄上拆卸了下来,成了一把大刀,大刀刀光闪过,大汉半截舌尖落地,刀刃染血更显得大刀冷艳了三分。云藏锋看恒峰和权富贵打得开心,心里早就按耐不住了,恰好这个汉子不开眼来招惹他的心肝宝贝,他自然出手。龙灵虽然觉得云藏锋出手重了些,但是也有种说不出的快意,这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感觉实在是爽快。欧阳红袖自不必说了,平日里这些大家族的公子小姐对付下人和敌人的手段多了去了,即便是她不做,总有人做吧,她也不能干涉,不然别人还以为他们直系仗势欺人了,所以欧阳红袖从小就见那些惹主子不开心的丫鬟被鞭笞,被腰斩的。记得有一个丫鬟,比那时的欧阳红袖长不到两岁,模样生得标致被主子看上了,就被主子抱回房里,那丫鬟宁死不屈,说要一头撞死,主子只说了一句:“想死是吧,好啊,我成全你。”那丫鬟就被扒光了衣服赏给了那些仆人,第二天光着身子被两匹快马在城里拖行示众,不到两圈,贴着地的那一面皮肉就磨没了,露出里面的白骨。所以这种割舌头的事情在欧阳红袖眼里只是一些小把戏罢了。云藏锋也没有觉得自己做得过分,在天奇峰的时候,几位师父就教导他不要主动去招惹别人,但是别人惹到头上来了,就一定要打回去,把惹你的人打疼打死,他才不会接着来惹你。但是没办法,云少侠心地善良,做事总留一线,极少杀人。
云藏锋割了舌头,站起身来拍拍手,又把长刀给装了回去。益州五秀看他的眼神却是变了,不熟悉的还好说,最多有些诧异罢了,熟悉的简直惊掉了下巴,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一个人,手段竟然如此的毒辣。
这时候秋儿拿着一把比她两个人还要高的大斧走了出来,见到躺在地上捂着嘴的大汉,可惜的说道:“春姐说这人弄坏了店里的东西,让我来找他赔钱。我怕吃亏,把家伙事都拿出来了,可惜了,被你这么一折腾,我还怎么忍心找他要钱呢,算了,就当我吃个亏吧,这条舌头就作为赔偿啦。春姐怪罪下来,也没法子啦,谁让本姑娘心好呢。”说着把舌头从地上捡了起来就转身进门了。涂渺渺打了个呵欠,说了一句:“戏看完了,还不错,天色这么晚了,大家伙都洗洗睡吧。我先去睡了哦。”说着便转身回房去了,涂渺渺一走,剩下的江湖豪一方面忌惮展示了不俗身手的云藏锋,一方面害怕成名已久的权富贵,都做鸟兽散了。云藏锋也向几位抱拳示意,带着龙灵回去睡觉了。
翌日一早,来却云楼住店的江湖都走了个七七八八,剩下一些都是丢了东西的门派,还想靠着这几个他们眼中的高手找到自己门派丢失的宝贝。这也难怪,世人大多是无利不起早的,眼看着这里没有油水可以捞了,继续纠缠下去想捡个漏说不定还要丢了性命,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换做是谁,都会选择溜之大吉。摸着良心说,云藏锋如果不是为了朋友,他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可惜啊,不是人人都如云公子这般重情重义,那些人觉得有油水可捞的时候,谁都是朋友,摆着光明正大的旗号说是要帮你,若是真正到了什么危险的境地,恐怕第一个就把所谓朋友推出去挡刀了。人心难测,正是因为这种复杂的性格和思想,人才显得真实,抛却了**和感情的,还能够称为人吗这个问题是方天生让云藏锋想的,方天生没有想明白,云藏锋也没有想明白。
云藏锋起了个大早,出门就看到恒峰坐在院子里擦着门板大剑,剑是好剑,无痕的剑谷里藏剑无数,能与这把剑相比的,不出十指之数。可是,恒峰腰间悬着的那把剑恐怕要更好一些。恒峰见云藏锋上前来,点头示意了一下,云藏锋厚着脸皮问道:“你是用哪把剑砍伤了那妖怪的?”恒峰似乎恢复了清冷,不带着感情的说道:“手上这把。”云藏锋接着问道:“这么大一把剑,你管它叫纤毫?”恒峰说道:“剑就是剑,叫纤毫也是剑,叫巨阙也是剑,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罢了,今天我叫恒峰,剑叫纤毫,明天可能我就叫纤毫,剑叫恒峰,但是我还是我,剑还是剑,这是不会变的。”云藏锋有些无奈,这个人可能只有在对决和说道剑的时候才显得神采奕奕。云藏锋没有忘了自己的主要目的,问道:“你腰间那把剑可以借我看看吗?”恒峰擦剑的手一顿,继而又继续擦剑,嘴里还是那般冷淡:“不行。”云藏锋气笑了:“这又是为何?”这次恒峰是真的停了下来:“掌门说,此剑杀气过重,蚕食人心。用此剑者,必为祸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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