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似乎一如既往地的慢,呵在手心里的白气很久才会消散。热水房前的队伍永远都不会减少,很久了才会慢吞吞的向前走几步,然后又是苍白而呆滞的脸。教学楼顶时常飞过的白鸽也很少见了,所以就少了一些指着天空乱骂的倒霉家伙。
课间操过后,所有人都堵在楼梯口,顺着拥挤的楼梯一步步走向教室。当然,回到教室也不全是趴着睡觉的,总有个别精力过剩的家伙拿着个扫帚就能大声的歌唱。
江澈看着窗外,慢慢地把头靠了上去,走廊上男男女女的站了一大排。比课间操的队伍还要整齐,嘻嘻哈哈的交谈声像是在讽刺着那些只知道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同学。教导主任挥舞着手臂大声的指挥也比不过这一刻的自觉,冬天即使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毛手套,把脸遮得只露出一半还能让人献殷勤个女生,注定是漂亮的。
而在视线更远处,洛雨晴提着个红色的塑料桶正往楼下走去,走了三两步远,便被同班的一个高个子男生接了过去。再出现在楼梯口,是两只手,中间红色的水桶像是一个大大的中国结。
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洛雨晴示意自己提进去,男生没有放手,反而用手握住了水桶中间的铁丝,两只手重叠在了一起。洛雨晴踢了男生小腿一脚,从面部表情上江澈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牵住你从未牵过的手的过程简单吧!只要你脸皮足够厚,足够的不要脸。
江澈知道那个男生,但他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在这样隔着的一道玻璃窗里。似乎这个时候的男生总喜欢在女生面前表现,班上学习成绩拔尖的男生在男同学问问题的时候总是表现出一副我还有很多题没做,没有时间的急迫感。而在女生去的时候,便迫不及待的把同桌撵走,一道题讲到了上课依旧没完,下一个课间休息继续。
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热情待人的性格。所有人都戴着一副虚伪的面具伪装着自我,慢慢地靠近自己的目标。
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的,这世界爱美之心人人都有,美好事物的身边又怎么不环伺这几头狼呢?
他不是不在意,而是没了理由去在意。
“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陈盼看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江澈,莫名的想起以前发呆的他。虽然接触多了发现其实他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只是喜欢发呆。而现在,她只不过去了一趟洗手间,怎么一下子忧郁成这样了。
“发呆。”
“还没够啊,你这是在等待明年春天?”
江澈黑着脸,这话够歧义的。
“不会够,也许一辈子都这样了。”江澈调整一下姿势,语气慵懒,继续远眺。那些迟来的总会来,那些会走的总在走。所有人都可以大义凛然的说着没关系,还会遇到更好的。却又在以后的时光里怀念那些失去的。
可是爱情这东西啊,总是相反的。你可以给自己下最后的通牒,告诉自己不要再在乎了,不要再没自尊的逃避了。可是,往往会在下一刻看到她的时候忘了自己。
“你这是病。”陈盼没好气的看着他,日光照在他身上显得开阔一片。最近他的个子总是在飞窜,已经过了她一个头了。
“嗯,是病,得治。”江澈烦躁的抓了把头发,最讨厌冬天了。陈盼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自己面前才会表现得孩子气一点。
她望着他手臂上消得快看不清的牙印。才恍惚的觉得时间过去很久了。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她为之珍惜的记忆,被泡在时光的溶液里慢慢地耗尽。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这样的对白还能留着多少呢?
十不存一吧!
……
接下来的一节是数学课,距离那日的考试已经过去了一个周。各科成绩慢慢的都下来了,数学是最后一科没有出成绩的科目。很多人都已经没什么期待了,因为栏里的大红榜上已经公布了年级前四十名的名单,也在周一表扬了这次取得好成绩的学生。
成绩差一点儿的更是不想知道分数,因为数学总是有一部分人学得很糟。
“这次就不念成绩了,通过这次考试相信大家也有了定位,知道自己在哪个层次。还有一个月不到就是期末考试了,希望大家能拿出个好成绩回家。”
一说不用念成绩,很多人都在欢呼。其实很多时候,觉得老师也挺可爱的这种想法就是出现在这样的时候。不是因为对你有多好,而是在你心里加一剂强心剂。
“不过着重强调一点,下学期来你们就要面临着各种考试。以备高三最后的冲刺。”
“老师,我们高二还差半年。”有学生纠正道。
“我说的是为高三做冲刺,不是说你是高三。另外,这个问题应该是你们班主任来提醒你们的,我就不多说了。”数学老师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生,才踏出校园没多久,带着个黑边眼镜,语速很快,可能是年纪大不了多少,所以话也多。他把卷子放在讲桌上,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继续道:“不过我发现你们班还人才真是多,前几天听你们英语老师说有人缺考,这下竟然有人在数学试卷上提了一首诗,我和你们语文老师分享了一下,还不错,挺有意思的。”
“我们那时候是没这种水平,不过大学社团里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会有人赏识的。”
“谁啊,情诗吗?老师念念呗!”学生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眼巴巴的看着,情书在这个年纪备受关注,而写情书被老师夸奖的还真不多。很多人也写不出什么像样的,所以班级上一发现谁文章写得好,就会有人偷偷的去找帮忙。
江澈偏过头,没有看向讲台,教室里发生的一切似乎与他无关。窗外的日光似照不穿这薄薄的玻璃,没有丝毫的暖意传来。只有学校足球场旁边的常青树还挺直着腰杆,在寒风中屹然不动。
他眯着眼睛,觉得好生无趣。
江澈不知道,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讲台上的时候,在这样的焦点下,依旧有人默默地看着他。在注意到窗外之后,迅速地转过头,睁着眼睛很认真地注视着前方。
十七岁了。
我知道自己喜欢你,可你没法带我去。我会等待下一个路口,下一个路口,你会冷着脸,我会笑得很欢喜。
而在不远处,出来上厕所的洛雨晴似乎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喧闹停下脚步,良久,转而上了另一边的楼梯口。
阳光下你低头的样子,沉默得像一幅画。就如那时在窗外低头写试卷的你,不同的是如今你在窗内,我在窗外。没变的还是我在注视着你,这样的画面,会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沉甸甸的浮动在我的眼眶里,是我不敢触及的禁区。
试卷最终交回到江澈的手里,不是一张,而是所有。每个人都兴奋地看着他手里的试卷,打量着周围的同学,试图找出那张写着情诗的试卷落入谁的手里。
江澈望着他们,把手里的试卷分给另外几个同学,突然笑出了声。在老师善意的笑容和很多张期待与失望的表情里。
“我竟然看到江澈笑了。”后排靠窗口一个女生在座位上喃喃自语。在同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扯着同桌校服宽大的衣摆,似乎有了巨大的力量,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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